81，浮世如流水
华妃的复位，极大地刺激了甄沈二人，从前的斗争，也让她俩精神紧张，因此，沈眉庄觉得，也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故而第一次直接地说服甄嬛打起精神，重新争宠。再说，总是这么沉寂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都是年纪轻轻，还没有二十岁的女孩子，难道当真要提前过上退休生活，籍籍无名地看着别人发光发热吗？沈眉庄想起自己入宫前的雄心壮志，入宫后的昙花一现，品味着曾经那短短的风光时日残存的甜蜜与快乐，仍然感觉心头发热，于是一把抓住了甄嬛的手：“嬛儿！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难道你当真要屈居人下，看着旁人一个个开心快活吗？慕容世兰这个贱人，竟然还能复位，而你生了公主，还被皇帝厌弃，你当真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吗？你这般容貌才情，难道当真要和陆贵嫔，秦贵人一样，过上与冷宫无异的日子？” 陆贵嫔，秦贵人：泻药，但我们的生活有滋有味着呢，不是冷宫。 甄嬛露出挣扎痛苦之色：“眉jiejie，他既无情，我又何必曲意承欢呢？就算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如此寂寥一生，即使辜负自己，只要能够平安终老，我们姐妹永远在一起，我也就知足了！” 沈眉庄急得不行，一甩她的手，站起来道：“甄嬛！你是这样没有出息的人吗？你怎么不想想孩子，想想自己的父母家人？你哥哥才娶了妻，你的meimei都还小，甄家，可都指望着你呀！嬛儿，你别傻，想想你怀孕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这宫里，不争，不斗，是不行的！那日安陵容的算计，你我若非全然无宠，哪里能轻易落败？如今惩罚都还未完，难道我们就这样认了吗？你难道情愿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比不上安陵容的孩子吗？她至今还没有封号呢，和杜庶人的女儿一个待遇！” 甄嬛的身体猛然一震。 三公主：泻药，我觉得我过得还挺好的，我两个新妈都很喜欢我，作为一个小婴儿，我也别无所求了。 沈眉庄一见有效，立刻下猛药：“更何况，安陵容生下孩子，一定会晋位，倘若是个女儿，或许不过是个容华，倘若是个儿子，或许就要成了贵嫔，嬛儿，你难道宁愿不如她吗？” 安陵容：我怎么了我？ 沈眉庄又道：“可是你也知道，贵妃一向偏向安陵容，陛下膝下又少子息，倘若真是个皇子，安陵容难保不会成为悫妃！皇长子蠢笨，悫妃的机会或许不多，可是安陵容若把自己的孩子给了贵妃……难保……当日我们和安陵容已经留下矛盾，她日后难道不会报复么？你若只是个容华，要怎么应付这些风雨？” 到底都是有文化的人，沈眉庄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甄嬛已经完全明白了，抱住沈眉庄哭了一场：“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坎坷磨难总是不肯放过我？我明明已经死心，却偏要再去和她们争斗！爹，娘，哥哥！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 哭过一场后，甄嬛开始筹谋复宠之事。虽然内心极不情愿，但她还是开始练习为自己画远山眉。崔槿汐当年虽然未曾伺候过纯元皇后，但毕竟也是老宫人了，还是听说过一些纯元皇后的服饰，行为等当时才会广为流传的细节的。 甄嬛如今位份低，又不得宠，还没有多少钱，弄不来真品，只好想办法用低配复刻，很快就想起了惊鸿舞。 她的复宠行动一旦下定决心，也是搞得有声有色。毕竟深信宫中一定要争斗，没有宠爱就活不下去的人，哪怕等不到皇帝回心转意，也总有理由让她主动出击的。 华妃同样忙于复宠。但因为地位高一些，所以可以送汤送水，频频求见。玄凌如今对她感觉平平，再说都复位了，还要怎么表示？所以根本没管华妃，忙忙碌碌搞人才选拔计划，剩下的时间多数都和百里华相处。 然而后宫中最不得意的人，其实是被几方忽略了个彻底的皇后。可以起床后，皇后本想恢复每日请安，然而皇帝下旨，体贴皇后体虚，特命每五日一请安，变成了和贵妃一样的规格。 这让皇后十分难受，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地位被威胁，一时之间却没有很好的办法。按照她的惯常cao作，自然是要想办法害了安陵容的胎，再栽赃给贵妃，一石二鸟。但想法很好，此刻的皇后却无法实施。 春夏秋冬被百里华直接以送出宫嫁人，给皇后冲喜为由送走了，皇后身边连大宫女都变成了生面孔，就算有心搞阴谋诡计，也很需要时间发掘去执行的人才，一时半刻哪能做到？而安陵容又因为月份大了，免去请安专心养胎。 这整个孕期，皇后根本没机会见到安陵容的面。虽然都是皇帝的cao作，但是皇后心里明白，这是贵妃一定要保安陵容生产。和沈眉庄一样，皇后也阴谋论，认为贵妃对安陵容肚子里的孩子有兴趣，或者两人根本就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安陵容生下儿子，皇后或许还能cao作一番，但是这儿子成了贵妃的，皇后就全然无法接受了。 这太恐怖了呀！ 皇后无子，贵妃之子就是最尊，再加上皇帝的宠爱，她还能有立锥之地吗？ 皇后心念一动，叫人叫来了悫妃，一番明示暗示。悫妃听懂了，为了儿子，也试图下决心。然而，隔墙有耳，如今的凤仪宫，有半个都是百里华的了，悫妃才从凤仪宫离开，就被翠微宫的人叫走，皇后还懵然不知。 对于悫妃这种蠢人，百里华并不打算多费唇舌。好在悫妃虽然心狠，但也心思浅薄，一见到翠微宫来人的脸色就觉得不妙，到了采容殿被命令跪下，她虽然犟嘴几句，但也不敢说什么。 罚跪半个时辰后，百里华才露面：“悫妃，你的心思，本宫已经尽知，回去好好在你宫里思过吧，三月为期。本宫并没等你动手，再抓个人赃并获，你还不赶紧谢恩？皇长子有你这样蠢钝的亲娘，还真是不幸。” 悫妃虽然猜到自己和皇后的密谋不是秘密，但本来也不是很敢相信。如今百里华开门见山，又提起皇长子，悫妃素来不受宠，只有个儿子可以抓紧，闻言后虽然心绪万千，后悔，不甘，自认倒霉等等情绪不一而足，但还是哭着认罪谢恩了。 百里华将悫妃禁足后，难免到仪元殿对玄凌汇报一番。此前，凤仪宫中报信的宫人已经找借口到了仪元殿禀报此事，故而等百里华来的时候，玄凌已经下旨，申斥悫妃不敬，无德，褫夺封号降为贵嫔，禁足三月。 皇长子倒是仍旧一同前往行宫，一方面是表示皇帝并未因为母亲迁怒儿子，另一方面也是稍安汤贵嫔之心。 见到百里华，玄凌长叹一声：“你不用说了，我已经都知道。这汤氏……实在是蠢钝不堪！” 若非他膝下子嗣就这么一根独苗，汤静言是很难坐上妃位的。如今她都敢动了害皇嗣的心，难道是野心已经大到认为下一任皇帝必须是自己儿子的地步了吗？正是这份疑心让玄凌愤怒不已：妈的，你们一个个都想做我的主是吧？这宫里到底是谁家？ 百里华柔声道：“汤氏一时糊涂，又是被挑唆的，尚未造成什么后果，陛下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不值得为此动气。” 玄凌心累地埋头在她怀里，没说话。 百里华又道：“臣妾方才已经叫人去凤仪宫传信，将汤氏禁足，想必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会有所感悟吧。” 玄凌抬起头来，冷冷道：“朕方才已经命李长去凤仪宫，申斥皇后。她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倘若不是考虑到没必要让百里华一人承担华妃可能的行为，玄凌真想把她继续摁在病床上。 百里华倒是不介意，只微微一笑：“陛下息怒，皇后娘娘毕竟是您的妻子，有些事情，只好含糊过去了。夫妻一体，叫人知道了，终究有损陛下圣德。别的事情，也没有这么紧要了。何况如今皇后娘娘也做不了什么，这宫里一定会安静平和的。” 玄凌叹息，握着她的手道：“盈盈，劳你多费心，照顾文婉仪几分。” 次日便是又一次请安，凤仪宫中很热闹。 本朝以左为尊，故而百里华在皇后左下首第一，对面是敬和夫人，下首则是华妃。华妃对面，敬和夫人下手是抚养了公主的陆贵嫔，华妃下首则是丽贵嫔。再下面，则是甄嬛等小鱼小虾。 皇后面上犹带病色，极力端出正宫范和百里华对比，然而一者荣宠已极，正当强盛，一者虚弱疲惫，无能为力，虽然百里华并无不敬的表现，皇后自己心里也觉得空洞而无力，甚至都不怎么愿意说话。 行礼入座后，便是赐茶。华妃倒是有心开口，彰显一番自己杀回来了的霸气，百里华却将目光投向甄嬛：“甄容华，你和沈贵人抄写的经书带来了吗？” 甄嬛起初认下了抄经的惩罚，其实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满腹经纶嘛，抄书很快的，而且安陵容也不值得她认真抄写，敷衍一下算了。但这个惩罚真正扎心的地方是，她必须每五日一次，在后宫所有人都在的时候，交作业。 众目睽睽之下，重温当时的屈辱难堪，而且被钉上恶毒不安分的耻辱柱，甄嬛哪里受得了？她自然觉得百里华实在是太会恶心人，自己实在是太风刀霜剑严相逼。 自然，由于宫里被梳理了一番，规矩严整了很多，甚至果子狸都摸不进来了的缘故，此时的甄嬛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浣碧被送回家里一事，已经具折请罪，自认家教太差，暂时被停职了。 至于何时复位，谁也不知道。礼部侍郎不算特别要紧的官职，但好歹也是四品，还是尚书省里的工作，谁不想要？很多人就是这样暂时停职导致失去工作的。 不过此刻，甄嬛也只是专心地屈辱地和沈眉庄交作业，这次还是交给皇后。 皇后可算是有机会表现了，慈眉善目道：“这是做什么？竟然抄了这么多？甄容华，你当真是辛苦了。” 甄嬛如今斗志昂扬，思维也敏捷许多，感觉到这是个机会，正要开口，百里华却起身了，庄严肃穆地将来龙去脉给皇后科普了一遍，又深恶痛绝道：“似这等违背宫闱和睦之道的行为，罚抄佛经为文婉仪祈福，只是顾念公主与文婉仪求情的缘故。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动怒，就算看在文婉仪的份上，不要再动怒气。您的病还没好，为了甄容华生气，更不值得。” 皇后被堵得没有话说， 心头很是郁闷难平。 而华妃因为这番话想起当日自己被百里华一派义正言辞狂怼，心理阴影涌上来，差点翻白眼。 与这两人相比，甄嬛的屈辱甚至都不算什么了，抄经的事自然也没有任何变化，甄嬛也回天乏术。 再过不久，众人终于启程去往行宫。 旁人倒也罢了，住处差不多都一样。只是安陵容被格外照顾，因为有孕而住在了翻月湖边一处不小的宫殿，名叫抱水含芳，近水清凉，门前就是一片荷花，宫内又遍植花木，景色极佳，距离百里华的清镜环翠也不远，倒是方便了她串门散步。 这日已是黄昏时分，安陵容忽然来了清镜环翠，神情颇有异样之处，但却一言不发，进门后只行了礼，就看着百里华考校恒熙的功课。她面上虽然努力收敛，但也看得出不平静，百里华心里有所猜测，很快问完问题，夸奖了恒熙，就让她回去了。 遣散宫人后，百里华专心地看向安陵容：“怎么了？” 安陵容咬住下唇，眼泪涌了出来：“我，我好难受！” 她扑进了百里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