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书坊 - 经典小说 - 煦煦昭阳在线阅读 - 见父母1

见父母1

    聂暘携着杨安乔从房门步出这一幕,刚好被临时回家一趟的李蕴庭瞧见了。当晚聂暘返家后李蕴庭就嘱咐他到房里,开门见山询问那女孩是甚么人?

    聂暘坦承不讳,态度不冷不热,李蕴庭在房内踱步了会儿说:「既然人都带回来了,也刚好趁我还在国内,给我和你爸见见吧。」

    「妈,她最近很忙,可能没空登门拜访。」聂暘几乎是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回绝。

    「说这是甚么话?她忙到连男朋友的爸妈邀约都不当作一回事?这女孩真是这样心态有问题啊。你说她是你学姊?那不就大你几岁?聂暘,交个年纪比你大的女孩谈得来吗?」

    聂暘间散的姿态逐渐肃穆起来,他沉了口气:「妈,你连她本人都没亲自见过,就开始找事情批评她了,这心态才有问题吧。如果说谈得来你更不用费心,你的电影她比我熟,说不定你跟她相谈甚欢后叫我赶快娶进门。」笑意里带着嘲弄。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李蕴庭,除了聂云就非聂暘莫属,李蕴庭从小强势干涉聂暘的选择和未来,聂暘虽然偶有不愿但本身没太大想法,就随着她意思做,唯独两件事跟她槓上,一是跟着父亲的老路没进聂家体系工作的意愿,二是选了音乐系还留在国内求学。

    他知道自小母亲把所有期望都放在自己身上,为了不让父亲多担忧,尽量和母亲减少摩擦,能随她心意的他都无所谓,但是想要的她一分都不能干涉或阻止。

    李蕴庭不晓得儿子性格里决断的那一面,从聂暘国中她就已经为电影在国外征战,错过他青春期逐渐成熟定性的重要时刻。等回来了,聂暘也把自己的想法藏得越发隐密,她更没发现自己强褓中的小宝贝已经长成有自我主见的男孩,虽然聂云提点过她,但她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

    聂云曾对聂暘说:「你母亲对你是有点独佔欲的,因为你哥哥和她不亲近,更把所有的期望放在你身上,你自己要拿好主意。」

    说这话的那年聂暘才十五岁,却马上懂了父亲话里的涵意。因此交女友这种事他多半船过水无痕,分手了之后他们才知道,但这次不一样。他想起杨安乔前几日和他置气的情景,觉得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母亲的提议。

    李蕴庭被儿子气得快昏倒,聂暘突然改口说:「我过几天去问问看,不过她最近很忙,想来不想来也要随她意愿。」

    过几天他真的和杨安乔转述了这件事。那天杨安乔去剧场报到,一票新人排排站,许思捷现身勉励了他们一会儿,就有前辈带着他们介绍剧团的琐事与日常生活。

    「剧团练习的时间是按照工作表下去排的,你们是还在校的实习生,许老师说你们这一批算是实验性质,第一次啟用的。所以会先从剧团的周边摸起,再慢慢视能力决定可不可以拔上台演戏。时间会跟你们上课的课程错开,基本上是假日,签约的时候会先跟你们签一个学期试试,如果可以继续留下的或是有潜力的,许老师会再特别跟你们谈。那话先说到此,你们随意参观。」说完就放学子们参观剧团里的舞台与设备。

    这一批徵选共选了十人,分成两组。一组是进来就可以从小角做起,马上就有演出机会;一组是杨安乔这类还在学的学子,从假日和寒暑假开始实习,把剧团的杂事混熟后再决定能不能留下来。算时薪打工制,薪水颇优渥。

    杨安乔望向『发响表演』的主要练习舞台,有种不真实感。从国小被父亲拎去接触舞台剧与电影开始,那一点一滴孕育的艺术根苗就被扎种在她心里。『发响』的每场演出她能现场捧场的一定会到,看完了还捧着dvd回家收藏,许思捷的创意天马行空,年轻时不仅编导还主演,风趣幽默的风格广受喜爱,『发响』也在他一手主导下得了许多国际大奖,扬名海外。他编写的剧本被改编成电影也不在少数。

    对于许思捷她是抱持着敬畏又崇拜的心,有一次约聂暘一同观赏另一部『百鬼夜行』,改编自日本小说,再融合中国鬼怪一同编写的剧本,看得她津津有味,行到精采处还让她尖叫了一下抱着聂暘不肯放,中途频问聂暘知不知道那些典故,聂暘撇撇嘴说:「我对中国鬼和外国鬼没研究。」

    演完谢幕那刻,她看着『发响』全体演员热泪盈眶,感动到不能自己。

    聂暘全程陪她看完,危险地说:「你再盯着许思捷下去我都怀疑你爱上他了。」

    她嘟着嘴亲了他好一会儿他才不计较。许思捷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她小时候还幻想过嫁给他呢,不过这蠢念头在他结婚后就完全破灭。这种事她当然不敢跟聂暘提。

    参观完后大家就零零散散地去用晚餐,她身旁走着另一个清秀女孩,眉目婉转,小家碧玉那型,两人对上视线后开始交谈。

    「你好,我叫方筱月。h大戏剧系三年级。」女孩和气自荐着。

    杨安乔自荐完,两人聊一会儿决定相偕去一条街外的麵店用餐,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到各自来剧团报名的动机,自然全都是倾慕许思捷。

    「a大戏剧系?你们的苏教授是一个我很崇拜的编剧,要不是没考到,我一定去选修他的编剧课。」留着头亮丽黑发的方筱月提到系上闻名遐邇的苏教授,眼里都闪着光芒。

    那光芒杨安乔似曾相识,自己看到喜爱的偶像或是戏剧也是这种热情。

    杨安乔呼嚕吞了口麵说:「你对苏教授不要有太多幻想,你看他在媒体前仪表堂堂,可是课堂上都很爱亏女同学。上次还提他编的『春色』里那段滚床单的剧情,问我们有没有实际cao作过,是个老不修啊!」

    剧本里男女主角从凝视、失控、到完成周公之礼,短短几句台词都能让人感受到两人之间隐密又不敢宣之于口的激情。苏教授有真材实料,就是爱开黄腔。学生私底下想要端出尊重的假掰态度也被他那一副rou儿郎噹逼得现出原形。有同学还当着苏教授的面严肃说:「教授,我有被性sao扰的感觉。」他竟然回答:「表示这句台词我成功地让你觉得不舒服,写得好。」这样不要脸的话,为了他手里成绩的生杀大权,大家是想忍又忍不住,纷纷吐槽他。他本人倒是无所谓,继续过着调戏女同学甚至男同学的游戏人生。

    有一次她下课后去找教授讨论一下要提交的功课,苏教授趁机摸了她小手两把,问她要不要共进晚餐,这幕被等在外面的聂暘看得一清二楚。完全不顾教授顏面,聂暘杀气腾腾地衝进来,冷道:「教授前阵子和老婆已经吵了一场架,是嫌家里不够热闹,连我女朋友都敢招惹。难不成要我等一下打给师母?」明摆着威胁他的话。

    杨安乔听得是胆战心惊。想着聂暘音乐系的不怕得罪戏剧系的教授,可她是揣着心抖着啊。而且他怎么知道他和师母吵架这种隐私家事?

    没想到苏教授还真的买帐,眨了眨眼惊讶地看向她:「你男友是聂暘啊......」说完能屈能伸地站起来鞠了个躬。「我保证我以后调戏所有女同学也绝对不会染指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聂暘,把师母的电话删掉啊,乖。」

    聂暘才满意地拉着她走人。她憋了许久的笑意从进电梯就不行了,笑完皱起眉头:「为什么你知道师母的电话啊?而且我让他摸个两下不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日聂暘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她狠狠训了一顿才作数。

    乍听苏教授在学生里的风评,方筱月流露诧异神色,低声笑了出来。「我之前是有听到传闻,但没想到是真的.....」

    「所以,」杨安乔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讲出她往后人生的至理名言:

    「偶像是拿来幻灭的。」

    方筱月笑得更开怀。「安乔,你真可爱。」

    杨安乔毫不客气地点头。「你也挺可爱的。」

    语毕,两人又一起笑出声,从此交下彼此这个好友。

    吃完麵之后道了声再见,方筱月突然拉拉她的手说:「安乔,那是季老师。」

    季博渊老师,『发响表演』的另一个负责人,和许思捷善于面对媒体不同,他通常是躲于幕后分配统筹的活儿,听说偶尔会参与编导。外界对他的评价是敏锐又疯狂,我行我素,艺术家气味特别重。

    杨安乔他们俩人看到他时,他正叫了一碗外卖的麵,似乎是熟客,老闆娘颇热情地招呼他。季博渊如偶尔露面时的淡漠,独来独往。

    等到季博渊没了身影,他们终于结束剧团的第一天冒险,各自返家。

    返家后聂暘拨了通电话跟杨安乔讲他母亲想见她的事,洗完澡的杨安乔松散的神智立刻甦醒,她正色问道:「你妈想找我干甚么?问我会不会煮饭持家吗?还是观察我相夫教子的本领?你都没提过她是不是家庭主妇,如果是的话一定很挑剔媳妇这方面的,怎么办我连煮水饺都会失败,现在恶补还来得及吗?你妈爱吃甚么样的,西菜中菜......?」不假思索问出一长串的话。

    聂暘听了闷声笑着,她紧张的态度让他心情大好。「你不要太担心,她自己本身也不开伙,我们家掌厨的是我爸。何况你说那么多,是准备嫁我了吗?」

    「这样啊,那就好。」当作没听到他后面的玩笑话,她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聂暘这时沉默了一会儿,说:「乔乔,我上次听你说过,你很喜欢李蕴庭这个女演员吧?」

    「是啊,从小看她戏长大,现在她导的戏我也有看啊。」

    他咳了一下,「那,那个你喜欢的李蕴庭,有可能,是我妈......」

    聂暘突如其来,淡淡地丢下一颗震撼弹。

    杨安乔懵了半晌,才把这句话的意思消化完毕,因为太过震撼组织不出言语,路过她房间的汪郁琦看她神色有异,笑问了句:「乔乔,你是怎么了?聂暘要跟你分手吗?」

    比聂暘要跟她分手还令人傻眼,她把话筒摀住,哭笑不得:

    「聂暘叫我见他妈......然后他说,他妈是李蕴庭.....」

    汪郁琦同样先傻了,「李蕴庭?!那个名演员名导演来我们学校演讲过的那个?」然后大笑出声,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天啊,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道,这下该怎么办?太可怜了......」爱莫能助,说完风凉话人就飘走了。

    杨安乔再跟聂暘确认一次:「你说的是导『香火』的李蕴庭吧?得过金马奖的?」

    聂暘仍是等了一会儿才回:「是。」语气还有点沉重。

    杨安乔深吸口气,支额叹息。「你是故意瞒到现在才讲,为什么?怕我知道了会跟你保持距离?还是贪图你家產?」

    聂暘警告地低喃:「乔乔,不要把事情往坏里想。」

    那就是前者了。她欲哭无泪地说:「你当真是存了很多心思拐我啊。」

    对方又缓了会儿问:「......生气了?」

    「没有。」这次她看开了,起码他肯主动招认。「看哪时要去,我再去乔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