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 像两只抱团取暖的 受伤的小动物

    前脚刚把父母打发走，后脚袁裴就收到了来自庄皓的消息轰炸。

    内容从道歉乞求原谅到，“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和我离婚吧？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应有尽有。

    袁裴快速滑动着消息，草草扫了几眼，没有回复。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有可能在法庭上成为证据的话，她会看都不看直接按下删除键。

    庄皓找上门来的时候，袁裴正在陪着小孩冥思苦想一道导数大题。

    思路突然被打断，袁裴的心情很不好。

    开门看到准前夫那张脸时，袁裴的心情更差了。

    小孩下次要是考不好，帐全算在你头上！

    袁裴恶狠狠地想道。

    就是这片刻走神的功夫，庄皓他，跪下了。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婆！是她们勾引我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已经和她们全都断了联系了！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跪的那么自然，好像刚刚在微信上告诫她不要把婚姻当成儿戏的人根本不是他。袁裴只觉得恶心。

    袁裴和小孩对视了一眼。

    那男人好像没有一点羞耻心。倒不如说有外人在更满足了他的表演欲。

    “对不起裴裴，裴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会犯了。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老婆！”

    他跪着不肯起来，也不肯离开。

    袁裴知道想凭蛮力把他赶出去，自己是做不到的。

    “庄皓……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先让我自己冷静一段时间，之后再给你答复，好吗？”

    袁裴呼出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作出柔弱的受伤的样子。

    小孩在不远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却一直盯着她，视线很冷。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好言把人送走，在关上门的前一刻，袁裴低声说道：

    “原谅你？你做梦！这婚，我离定了。”

    并且毫不犹豫地将门反锁。

    回过神来时，袁裴发现小孩仍在不远处盯着她看。

    “你想原谅他吗？我爸以前也给我妈下跪。”

    天色渐晚，晦暗不明的光线让袁裴难以看清小孩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语气平静得竟没有一丝波澜。

    “你把jiejie我当成什么人了，小孩。”

    袁裴轻笑一声。

    “我怎么可能原谅他。应付一下把他赶走而已，看着心烦，打扰我整理证据。”

    小孩的眼睛亮了一些，袁裴觉得她很可爱。

    “男人啊，今天敢下跪，明天就敢杀人。”

    袁裴漫不经心地轻笑道。

    这句话很难客观地判断对与错。

    但袁裴此时说出口，本意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小孩却点头：“你说的对。”

    认真得让袁裴怔神。

    “他刚刚微信上还问我我把婚姻当成什么了，这点小事就要和他离婚呢，人格分裂啊他。”

    袁裴觉得恶心，又想起在父母面前演戏的自己，连自己也一并恶心上了。

    “以前都没发现他那么擅长演戏，和我倒是般配。”

    袁裴自嘲了一句，抬头却看到小孩表情凝重。

    “袁裴，你不许这么说。”

    小孩皱眉看她。

    ……霸道总裁青春版。

    小孩显然是不高兴了，袁裴却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奇怪词汇逗笑。

    “你怎么还在笑……”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婆！……”

    袁裴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庄皓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袁裴一瞬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猛然睁眼，看到小孩正举着手机，平静地看她：

    “我录了音，你要吗？”

    啊，录音。

    庄皓跪得突然，袁裴这次还真的忘了。

    “……很可靠嘛小朋友。这次谢谢你了，我很需要。”

    袁裴以带着调侃意味的称赞笑着开口，又用诚恳的道谢收尾。

    “没事，”小孩很轻地摇头，“我也想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变成我所害怕的样子。

    “嗯？你谢我什么？”

    袁裴的确感到困惑。

    小孩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收下录音后，袁裴继续疲惫地闭眼。

    这一次或许的确是幻听。

    她仿佛听到二月底第一次撞破庄皓与陌生女人□□时夹杂着脏字的情话与喘息，又听到从文字变成声音的那句“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

    所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好吵。吵得快要受不了了。

    袁裴突然觉得很恶心，恶心得让她觉得想吐，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冲向了洗手间。

    小孩追了上来。

    又一次吐得很难受，仿佛世界都在旋转。

    小孩很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好像她才是应该被人照顾的小孩。

    袁裴漱了口，理智终于逐渐回笼。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看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

    她自嘲地笑道。

    是说给小孩听，也是说给自己。

    袁裴你可真没出息。一个渣男而已，不过是一个渣男而已。

    “没事的……”

    她看到小孩的眼睛，是心疼。

    袁裴的心也软了几分。

    她几乎从未感受过这样纯粹的爱。

    父母没有，那个空有虚名的好丈夫没有。

    那与她从小到大所接触过的爱不同。不是你要做到什么我才会爱你，而是我爱你，我心疼你。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条件的爱。

    而这份爱，居然来自一个与自己本该没什么交集的小孩。

    袁裴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感到恶心。

    对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前夫的人渣感到恶心，对世界上所有男性感到恶心，对一切身体接触感到恶心。

    面对上司摸摸小手的职场性sao扰，袁裴原本是能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的，现在却几乎下意识地应激，转头躲去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就连同性同事友好的触碰都会不自觉地想要躲避。

    啊……

    看向镜子，袁裴突然注意到身后的小孩。

    一只手扶在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几乎是虚虚地环抱住了自己。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皙，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

    袁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而已。成为例外，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

    几分钟后，庄皓发来一条语音。

    袁裴嫌恶地放远手机，这才按下播放键。

    ——“你信吗，我会让全世界都认为你疯了。”

    袁裴调大音量开了外放给小孩听。

    “你听，他是不是个神经病。”

    “确实。”

    袁裴笑得发抖。她觉得这一切都太好笑了，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笑而发抖。

    “他居然还特地发一条语音来……初中没毕业吗？以为自己这样很帅？”

    “确实。”

    小孩抱了她一下，袁裴没有拒绝。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十几岁的小孩，用的却是成年人的语气，让袁裴不自觉地想要去依靠。

    “他应该会收敛一段时间，我最近是收集不到新的证据了。”

    “……但也不一定，他大概一直觉得我是个蠢货呢。”

    “不过无所谓，我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我会联系律师约定合适的时间，诉讼离婚。”

    “好，”小孩顿了顿，“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袁裴从中听出几分沮丧，于是开口道：“你再抱抱我吧。”

    也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想安慰自己。

    “好。”

    小孩很用力地拥抱了她。

    世界变得安静了，时间的步伐也放得很缓。

    她们就这样无声地拥抱了很久。

    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受伤的小动物。

    松开后，小孩似乎经历了长时间的迟疑。

    最终，小孩还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

    很缓慢地、很怜惜地，如视珍宝。

    “没事的，你可以的，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孩温暖的怀抱和笨拙的安慰完全填满了她曾经空洞的心。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安慰我。”

    袁裴笑了。

    “我没有在安慰你，我是……”

    小孩望着她的眼睛，不再说话。

    是什么呢？

    袁裴忽然觉得，自己将要溺死在她的眼眸中了。却完全不想要挣扎。

    ……我是说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tbc.

    ＊嘿嘿，鸥的手。这章很戳我的一个点是，袁裴“笑得发抖”时，被小孩抱住。这是一个关于双向救赎的故事，首先是裴姐，也在暗处铺了很多小孩的线。渣男下一章会继续恶心人的，我再预警一下。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裴姐应该能把婚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