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原书

    叶千月下山时魔族已经肆虐在了整个星洲大陆，昔日星罗棋布的村庄大多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尚能负隅抵抗的城池如同被日益蚕食的孤岛。

    她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嗜杀成性的魔兽，也不知斗过多少jian狡诡谲的魔兵魔将，自下山起一往无前挥剑开出大道坦途无数，在魔族气焰最盛的时候以剑护出一方净土，在魔族退败之际跟随修仙界众人一起追亡逐北扫除余寇。

    一路上，她伸手扶起的人有王子皇孙、流民乞丐、小偷妓子，皆一视同仁护在身后。她挥剑在前，不知银剑流光惊艳了多少人的眼，成为多少人追寻的梦。

    尽管真论起来，彻底扭转战局的是其它叶家子弟的阵法与谋略，但持剑的叶千月这个特例依旧成为了叶家下山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

    叶千月斩妖杀魔的故事流传在说书先生口中，连带常年隐于人后的叶家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茶余饭后，街头巷角。

    消息传回不秋山，叶家并没有与有荣焉。比起一个功勋卓越的修士，叶家更想要一个安分守己的圣女。

    三长老曾在议事时对叶千月的光辉事迹作出评价：“在山下这么能够折腾，上任之前指不定惹多少麻烦。”

    诚如他所言，叶千月在除魔尾声之际突然留信说要游览一下人间山水再回，然后再无消息。

    叶家主忍了几个月，几乎要派人下山抓她的时候，她回山了，但没多久就又给叶家主送了一个惊喜。

    刚回到叶家三个月，叶千月收到了一条传音再次匆匆地提剑下山，回来时抱着一个七八个月的孩子，执意要收为亲传弟子。

    清虚峰议事厅的诸位再次被震惊，反应过来后是一阵疾风骤雨声色俱厉的呵斥。

    叶千月执拗地在议事厅中跪了几日依旧无人同意，遂踉跄地站直身子，举手起了毒誓：“我叶千月若不能收顾久安为徒，愿今生修为止步于此即使继任圣女也永世不得突破直至身死道消。”

    相传叶家气运和叶家圣女修为一脉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家主气得眼中几欲喷火，“嘭”的一声摔了杯子，碎片飞溅到叶千月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他盯着叶千月威胁道，“你真以为是个圣女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叶千月关在冰冷的水牢中时，心中是窃喜的。

    看来圣女之位确实很难奈何，自己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挑衅，叶家主的杯子也没照着她头顶落下，这说是惩戒却也不敢伤她，那为了不让心魔誓应验，他们也一定会同意自己收顾久安为徒。

    二十一岁的叶千月开始有了谋划，可她没想到自己拼尽一切本想护顾久安安稳，却是把他带到了旋涡之中，也没想到她只是受人之托想护住一个无辜稚子，却搅动了叶家的一潭深水。

    ……

    云岚峰中一个密室里，五长老脸色冷峻咬牙切齿地说：“这整个叶家，怕再没有那个人会想下山不得，想收个弟子也不得，件件要舍身去争。”

    二长老依旧懒散，倚在靠椅上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以后怕是有更多的不得。不过也快，等她真正进了圣女殿，也就没什么得不得的了。”

    话音刚落密室的门自外面打开，五长老的夫人万木芳提剑走了进来，凝视着五长老说：“我要带月儿走，离开叶家，你跟不跟我去。”

    二长老看着她长刀直入单方面宣布决定的样子，算是知道叶千月遗传了谁。

    五长老气得眉毛乱跳，“你也跟着胡闹，还嫌不够乱吗？走，走到哪里去，叶家想寻人什么手段使不出，你万女侠再厉害也就拿得动一把剑，你忘了当年——”

    “那一家子死一块儿好了！”万木芳厉声打断丈夫的话，脸露讥讽，“女儿都要没了，你还舍不得你破长老之位不成。”

    五长老气急，“我如何想你还不知，你也不用激我，叶家如何我比你清楚得多，月儿被选为圣女就逃不了的，你总要为百川和万山也着想，对他们来说叶家是庇佑他们长大的家，可一旦带着圣女迈出叶家他们就是与叶家甚至整个修仙界为敌。”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月儿一日日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这还没开始呢就，就……”万木芳说不下去了，掩面抽泣。

    五长老也满目凄然，“早知今日当年就不应该让她下山，凭空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折磨自己……”

    二长老挑了下眉，这是怪到他头上了，寻了个空隙插了句话，“逃不掉不如就不逃。”

    “千月那小丫头尚有争一争的勇气，我们几个加起来百岁有余，功法谋略剑术都在千月之上，怎么还不如千月敢做敢为呢，叶家含垢纳污已久，不如彻底改了它，说不定还能还叶家一个天朗气清。”

    “就看，你是如何决断了。”

    二长老说完便凝眸等着五长老答复，万木芳也含着泪光望向丈夫。

    “叶家盘根错节，看似遗世独立其实和各大门派明来暗往，圣女之事更是牵涉良多，一着不慎可能会毁了叶家数百年基业，甚至可能殃及整个修仙界，如何能轻易改变呢。”

    “不需要你改变什么，叶家如何圣女如何我们都不管，只要给我们女儿挣一条生路出来，就换了千月的圣女之位……”万木芳抓着丈夫的手哀求，她年轻时侠肝义胆快意恩仇更胜于叶千月，如今却是被叶家磨光了锐气。

    五长老痛苦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坚毅，像是下定了决心。

    ……

    二长老和五长老把叶万山叫到密室里谈了一夜，那日过后他似明珠拂尘开始大放异彩，打败四长老跻身长老之列，在叶家大小事务中频频崭露头角，赢得了叶家人的交口称赞，有些人开始暗中将他与叶家主相比贤，清虚峰的议事厅隐隐呈现两方对立之势。

    叶家主看着传来的密报上写满了叶万山等人的所作所为，不禁冷笑，“那就比比谁更快吧。”

    一道道密令自叶家主居住的天心阁中悄悄传出，叶家各枝节牵连而动，圣女殿中的在任圣女叶笙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外围的叶家人只当例行的换位要来并无太大感觉，却不知道已经乱了多少人的谋划。

    随着圣女叶笙的身体一天天衰竭，叶千月看着蹒跚学步的顾久安心中焦急。

    圣女叶笙原本身体健朗，叶千月以为自己有时间把顾久安抚养到能够自保，到时就算进了圣女殿也无妨，如今形式只能另做打算了。

    没多久叶千月听到了意外的好消息，叶万山娶了凌霄宗的宗主的女儿。那姑娘美得不像凡尘中人，性子却温婉可亲，叶千月很是为大哥开心，但却越来越少见叶万山展颜，他甚至很少回家，忙忙碌碌换得职位越来越高，声名越来越盛。

    叶千月曾劝大哥叶万山多陪陪大嫂，高处不胜寒，未必是好去处。叶万山越过文山书海抬头，只是看着她无奈的笑笑，却还是为了安抚她道了声好。

    叶千月总觉得那笑意中藏着太多东西，只是她读不懂。

    叶千月在心中告诉自己就忙好自己的事吧，开始帮顾久安做最后的筹备，大到修炼的功法、护身的法器、晋级的丹药，小到灵石、符咒、衣物，林林总总，总想多为他准备一些。

    叶千月本想托付给父母，父母却直接拒绝说送他下山，会帮他找护好人家，叶千月心知顾久安身份特殊，却又不知如何给父母解释只得作罢。

    另一边大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他似乎被压着千斤担一样很累很累。

    如此，家中只剩唯一闲人——将将17岁的叶百川。叶千月虽是不放心，也只能托付给他。

    所有人都在追着时间，最后的节点还是到了。

    在顾久安到了叶家的两年后，现任圣女叶笙突然去世。

    得到消息的第一刻，五长老就冲向了圣女峰，赶到时刚好看到一道圣光隐在叶千月眉间，竟是越过继任大典完成了继任仪式。

    他呆滞了片刻，转身去了清虚峰。

    没人知道那晚天心阁里面发生了怎样的争斗，等叶万山赶到，叶家主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父亲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旁，仿佛老了很多岁。

    叶家人不喜杀戮，若有争斗也是斗法，倒下的这人身上数十刀，是少见的虐杀，可他死前却带着狰狞的笑。

    是啊，他没有赢，但对手输的更彻底。

    五长老把叶万山叫到了面前，拿着家主令，满目凄然地对叶万山说：“我知道对你不公，但月儿她……我真的不忍心啊。你成了家主，还能护她一护……又能护多久呢……”

    第二日，叶万山拿着叶家的家主令出殿，宣布自己将按上任家主指令继位。

    叶千月本以为自己会和历任圣女一样，进了内殿再无外出之日，但大哥叶万山继位后改了叶家圣女规，圣女只需每日进内殿参拜修行，事毕亦可出殿。

    这规定宣布的那刻，议事厅中半数人镇静半数人沸腾，但很快沸腾被泼了冷水彻底息声，消息一路畅通无阻地传到了圣女峰。

    叶千月欣喜不已，抱着顾久安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两人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圣女峰。

    叶千月仿佛偷来了一段时间，满心喜悦想着如何教导顾久安长大，却忘了所有馈赠都有代价。

    若叶千月从此不在出殿，或许对于顾久安来说她只是一位挂名的师父，一位带他上山的陌生人。可她得了几年时光把亲自顾久安护在羽翼下长大，给了他最难以割舍的温暖，又在这暖意一点点冷却的时候，让顾久安体会到了最彻骨的严寒。

    ……

    “这叶家圣女怎么听起来那么悲惨？”凝竹被叶千月的故事触动有些伤感，秀眉微蹙，“她既然可以自由出殿又怎会冷落顾久安？”

    “唉，没办法剧情需要，不过放心你肯定不会这样的。”时纾无甚诚意地安慰了一下凝竹接着说：“叶千月虽然能出殿但已经结了圣女契，又日日在圣女殿修炼圣女心法，时间长了断情绝爱与木石无益，最后对她来说外界已无一物，无人阻拦也不再出殿。”

    “那李芸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叶凝丝争当圣女？”

    “不为什么，看圣女高贵耀眼呗。”时纾提起她就略带讥讽，“圣女之事是叶家绝密，她都不是叶家人哪里知道里面内情，就算叶千月这任圣女能够出内殿让人窥得变化过程猜出一二，她被圣女的殊荣晃花了眼也不会深究，早些年在凡间被踩的太低太狠，一门心思只想去最高处。”

    “顾久安到底是什么身份，叶千月为何非要把他留在叶家？”

    “他是魔族女子巫九的儿子，巫九被杀的时候把他托付给了叶千月，叶千月上山前怕他身份泄露封死了他大部分的经脉，叶家灵气充裕尚能修炼，下了山就和凡人无益了。再说，山下还有他和他娘的仇家呢。”

    “叶千月为什么会和魔族交好？”

    “那就要牵扯出另一段故事了，再讲下去你盼望已久的反派这章又出场不了了，你确定要听？”

    凝竹不确定。

    “先接着讲顾久安吧。”凝竹才发现自己被时纾带跑了忽略了顾久安。

    “得嘞，咱们书接上回，话说那顾久安起初只是身份不明被叶家猜忌，但有叶千月庇佑没人敢异议。随着年龄渐长，更是暴露出资质愚钝，天材地宝堆砌都提不了他的修为，后来叶千月对他也是日渐冷漠似乎放弃了这个亲传弟子，叶家人便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他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