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已自下泥潭，你怎能再想清净
微信窗口十几条新消息的提醒，来自那个女人六十多秒的语音，尚玉成没有点开，他熄灭屏幕，看向面前几个表情不善的高大男生，冷白的面皮很平静。 “请问，有什么事？” 这几个篮球部的男生一进来就把门反锁了，教室也不知不觉被清场，带头的是篮球部的部长文宣，名字文绉绉，却是霍阳秋忠实的狗腿子，一身肌rou打起人来毫不留情。 尚玉成看向在讲台上站着的少女，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练字，她的字迹十分娟秀，是标准的楷书，第一个写的字是……尚。 尚玉成。 她写的是他的名字。 最后一点由轻到重斜向落笔，笔尖略微回锋，比语文老师还写得有韵味。 然后，她轻轻地在他的名字旁边打了个叉，转过身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弯弯，长睫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洁白的衬衫，齐膝的短裙，清纯的高马尾，还有不怀好意盯着他的明亮眼睛。 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得意与狡猾，像极了狐假虎威的狐狸。 “尚玉成，你这小白脸还敢欺负女生？知不知道她是我们霍哥的女朋友，今天非得给你点苦头吃。” “到时候被打哭了，可不要像个小朋友似的告家长。” “素和雪你也敢欺负，我看你是不想在绿光混了！” 这些男生不断逼近，将尚玉成的书本扔到地上踩踏，把他的书桌踹到一边，水杯被打碎，流了一地的水与茶叶，显得颇为狼狈，见他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禁有些被冒犯的生气。 “喂，你给我起来！” 文宣怒气冲冲，伸出手想把尚玉成拎起来，结果对方身姿意外的灵活，反而捉住他的臂膀，看似轻轻地那么一拧。 “疼疼疼！！老三快点摇人！” 看着没有二两rou，没想到竟是练过。 不过练过的又怎么样，他们人多啊。 “啊疼疼疼！” “靠靠靠，我的腿！！” “妈的，你小子，老子和你拼了！” 在尚玉成单方面殴打文宣的时候，篮球部又来了十几号人，这下教室显得十分拥挤，素和雪显然没想到尚玉成这么能打，能把事情闹这么大。 不是在乡下长大的么，怎么会这么能打？总不可能在猪圈里练泰拳吧！ 素和雪虽然心里有点小慌，但面子要挂得住，依然双臂环起，用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睛围观战局，似乎胜券在握目睹他的狼狈。 “这么多人都治不了他一个？给我狠狠地收拾他。收拾不下来，霍哥说今天就不放学。” 她玩着指甲，慢条斯理地发出号令。 人影憧憧之间，尚玉成抬起头望向她，少女那张唇红齿白过分好看到艳丽的脸蛋挂着恶毒的笑，嘶嘶吐信的毒蛇美人，自信而张扬，每一寸都是美的，每一寸都是浸着毒的。 素和雪……做坏事的时候倒是不虚假了呢。 任尚玉成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有六手八手十多双手。 他渐渐体力不支，喘息也逐渐加重，棕色的头发被汗水浸透，纯白的衬衫已然湿透，浅棕的眼眸沾染上怒意，他双臂被缚，有如天鹅被束羽翼，动弹不得。 “给我跪下！” 尚玉成当然不愿跪，仰着头瞪着素和雪，挺直脊梁如钢筋一般，阴沉的眼神风雨呼之欲来。 青筋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浮现，毫不疑问，如果这时不是被人摁住，他非得给素和雪教训不可。 “臭小子，骨头还挺硬？到底有多硬？” 文宣冷笑着踹他的膝盖弯。 尚玉成痛哼一声，被迫弯了下去，跪在了少女面前。 垂首低头，汗水顺着湿发滴落，困兽之躯，好不狼狈。 “给我们的小雪认罪赔礼！” 素和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她一贯睚眦必报，私生女的秘密又是她最大的底线之一。 这个尚玉成初来乍到，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判她的虚伪？人生在世，谁不会撒上几句小谎，说出几句假言？他看起来纤尘不染，又有几分清高？ “尚玉成，给你一个机会，向我道歉，今天的事情就算了解。如果你的嘴巴还是不干净，那以后就不要绿光读了，这里容不下你。” 素和雪慢慢低下身，俯身到少年眼前，看他额角正流着鲜血，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混乱之下，她衬衣领口的扣子开了几颗，微微露出锁骨及胸前光洁的肌肤。 带着体温的馨香，如云团雾缭将尚玉成围绕。 尚玉成抬头，琥珀似的眼睛珠子里倒映出那张恶毒的、虚伪的、漂亮的美人面。 这脸生得清丽娇俏，眉眼如画，杏子眼如碧潭清幽，纵然做再多恶事，行再多恶果，也眼尾泛红，梨花带雨，泫然欲泣，好像错不在别人，她才是最该被怜惜的人。 “当然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没关系，我保证在这个学校，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 素和雪笑意盈盈地说完，旋即露出惊慌失措、可怜兮兮的表情，语气失望地哭泣：“他、他欺负我，我本来看他刚刚转来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想到他内里却把女生当成玩物，太过分了！”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美得触目惊心，任谁看了都相信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像这样。” 表演结束，收转自如，她用纸巾轻擦泪水，左右歪着头，冲他无辜地眨眼。 多么可爱的表情。 像只恃靓行凶的小狐狸精。 尚玉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那怒气不是冲着素和雪，而是冲着自己。 “素和雪，你……！” 尚玉成忽然生出极大的力气，竟然挣脱身后两人的禁锢，抓握住她的肩膀。 蝴蝶似的少年笑了，碎发飞舞，眼含碎星。在她耳边低喃：“你以为我只知道你一个秘密么？你最大的秘密是……” 素和雪愕然地睁大眼睛。 霍阳秋在外面抽烟。 没办法，老婆似乎不喜欢自己看着她报复别人。 原话是想给老公一直留下个温柔可爱的印象。 可她仗着他的宠爱嚣张行事的时候，明明也很可爱。 说起抽烟，素和雪学会抽烟就是他教的。 明明一开始很拒绝，说会留有烟味，后面不知怎的，抽得颇为熟练。 话说今天的收拾也有点久，他本来还想带小女友打卡一家米其林三星。 文宣啊，你实在太慢了。 篮球部的经费得少打点，免得一天拿着奖学金没事干。 这样想着，霍阳秋敲了敲门，催促：“让我进去。” 狗腿们很快打开了门，只是神情怪怪的。 霍阳秋来得正是时候，他看到娇软可人的老婆冷着脸，啪的一声，抽了尚玉成一耳光。 “……哈？” 霍阳秋惊得烟都掉了，素和雪从来喜欢隔岸观火，折磨人而不使飞溅的泥点沾染自己的裙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素和雪自己下场打人。 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都快蹦出火星子了。 尚玉成……你究竟做了什么？ 霍阳秋正要把烟捡起来，又听到啪的一声，素和雪似不解气，反手又给了尚玉成一个耳光。 白玉手串上，佛祖的笑在飘扬，尚玉成的血沾在了玉佛的一角。 嘶。 他还是不捡了。 霍阳秋从兜里摸出烟盒，拔出一根，小弟连忙给他点上。 素和雪打得巴掌隐隐作痛，还想来几个—— 要打就打尽兴，如果真有报复，打都打了不多打几个岂不是亏了？ 这时她身边的文宣提醒她，霍哥来了。 啧，好烦，还得在这家伙面前装得乖一点。 她左手摩挲着右手的掌垫，有些不耐，斜眼睨过去。 这气势逼人，霍阳秋忽然心中一慌，怕老婆一个不顺眼，连他也挨上几耳光。 好在看到是大腿，素和雪唇角一弯，杏眼如月，娇气道：“我出气了，肚子饿啦，老公带我去吃大餐，好不好？” 还是那个可可爱爱的素和雪啊。 霍大狗连忙上前抱住她，看也没看地上的少年一眼：“走走走，老婆饿了，先去吃饭，手打疼了吧，给我吹吹。” 她的腰细，一把就能圈完，霍阳秋在她娇俏的雪腮上轻轻啄了一口，带着美人扬长而去。 “老公，我想吃那个，就是上次那家……” 素和雪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柔弱的无骨杨柳。 只有真的靠近了才知道，是剧毒无比、浑身是刺的荆棘玫瑰。 尚玉成盯着他俩如胶似漆的背影，浅色的眼瞳晦暗不明。 “素和雪……” 我已自下泥潭，你怎能再想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