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生日快乐

    山风吹得树木簌簌，微微摆动。

    这条路姜棠走过无数次，早已习惯了这种仿佛鬼魅藏在树林里的场景。抬手看了眼腕表   ，再有两小时就零点了。

    一路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也说不上来，等车靠近别墅，她才恍悟——今夜山顶没有光。

    平常她来时都灯火通明。是别墅里的光伴着她走过一夜又一夜，好似一直亮，亮了千百年。

    今晚，却意外地消失了。

    她本想问一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又想，既然钟念之派人接她，肯定早有盘算，于是按下疑惑，耐心地等待谜底揭开。

    好黑。

    但她也发现，虽然绝大部分光源熄了，可还留着几盏地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司机把车停下后，绕过去打开车门请她下来。

    姜棠下了车，问：“怎么没什么人？”

    司机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打开车前灯做引向，领着她顺着地灯亮起的方向前行。姜棠没到过别墅的侧面，这时候才发现，除了里面，这外面也有部电梯。

    内部按钮亮起，姜棠看了眼，五楼，也是她没去过的地方。

    “钟小姐在楼上等你。姜小姐，生日快乐。”

    听见对方的祝福，姜棠一时有些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笑着道了句谢。

    电梯缓缓上升时，她往外面看了看，全透明的轿厢壁让她拥有了很好的视野，将远处树林和盘旋的山林道尽揽眼底。月光幽弱，不足以把整座山拢进淡白光辉中，再望远，好像遮天的黑幕上被人无意甩出了颜料，映出星星点点城市灯火。

    轿厢稳稳停住，姜棠收回视线，微弱的失重感消失后，电梯门打开。

    她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

    一般来说这时应该忐忑，或者表现出犹豫，又或者，这如果是当初，她应该会在车上就演习被感动的姿态，不管钟念之送出什么礼物，又或者没有礼物，只有简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她都该在那一刻准时落下眼泪。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她只想知道钟念之钟小姐消失了这些天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棠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脾气了。

    钟念之害人不浅。

    迈出电梯，顺着路往左侧走，眼前忽然出现宽绰露台。

    五楼一半是室内一半是室外，盛放的花草和为了休闲布置的桌椅都被夜色笼着，要小心翼翼仔细看，才不至于被藏进黑夜的物件绊倒撞伤，这儿除了她自己，没别人了。她走到花花草草旁边转了一圈，除了淡淡花草香飘在空气中，什么也没有。

    “钟念之，你再不出现我真的要生气了，多大人了还玩这套！”

    一脸不爽的人碎碎念叨着，从花草中一转身，就看见一抹亮光。

    光缓缓向她靠近。

    捧着光的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红色的蜡烛被钟念之托在左手掌心，右手曲着掌护着，小心翼翼不让夜风吹到它。

    姜棠从她的步幅看出她的谨慎和认真，静静等待她走到自己面前。

    所谓越仔细越出错。

    姜棠见她身形晃了下，眉头微蹙后又舒展，猜测应该是蜡烛油随着晃动滴出来了。

    怕她烫着，姜棠三步并两步快走到她面前，“痛不痛？”

    钟念之摇摇头，毫不在意那点疼痛，仍是呵护着那火苗，掌心已经堆了薄薄一层凝固的蜡油。

    她把蜡烛送到姜棠面前，献宝似的打开，两个人的脸就被火光映出淡淡影子。

    姜棠心疼她的手，微微皱眉想接过那根蜡烛，却被她躲过。

    钟念之看上去有些紧张，姜棠正要问，就听她喊了自己的名字。

    “姜棠……”

    “我在。”

    钟念之目光中闪着光亮，十分认真看着她。

    “其实，你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好久，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姜棠专注地倾听着，微风将一缕发丝吹到钟念之脸颊边，姜棠伸手柔柔地替她拨开，撩到耳后。

    “什么我都能给你，随时，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愿意，所以我更挑不出生日礼物来了。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什么样的生日愿望，你最想要什么。”

    姜棠笑着说：“你啊……我已经得到了。”

    “不许打断我。”

    姜棠又笑，没说话了，继续听她讲。

    “三年前，最后那几次，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看着你把手伸出车窗外……”

    听到这，姜棠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她看着钟念之伸出手，把她每次上山最习惯做的动作当着她的面重现。

    握住，松开，再握住。

    “当初我不懂，你想抓住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上来，看你离开……”

    钟念之一脸正经，把蜡烛捧高了一些，捧到她面前。

    “光我抓住了，虽然不是那么亮，送给你。还有，让你多等了三年，对不起。姜棠，生日快乐。”

    一根蜡烛能发出的光亮确实微弱，钟念之也不知道姜棠是否喜欢这第一份礼物，讲完想讲的之后，就捧着烛光，默默看着她。

    姜棠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好多余。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说了声：“谢谢你。”

    这反倒让钟念之有些无措，就…「谢谢你」吗？

    判断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望，她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下一秒，左手就被人握住，火光抖晃了下，烛油滑落，却没滴到她掌心。她看着姜棠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站在她面前的模特个儿高，手指也长，虎口圈住蜡烛柱身，将她托着蜡烛的手覆盖半裹。

    姜棠手一动就带着她的手一起，手臂微微展开，把蜡烛从面前拉开，托到身侧，亮在半空。

    姜棠倾身吻过来的时候，钟念之闭上了眼睛。

    唇舌交缠，呼吸渐重，身旁的亮光也随着这两个女人的吻而微微晃动，几次险些熄灭。

    蜡油点点融下，流到姜棠指缝，从空缝渗入凝结，裹着两个人的手。

    钟念之知道蜡油温度不高，滚落到手上不会烫伤，也就由着姜棠挡掉大部分红色蜡滴，顺着她的节奏回吻。

    亲吻渐渐缓下来，姜棠的另一只手摸上钟念之的脸，指腹轻轻摩挲脸庞。

    双唇分开，姜棠一手捧着她的脸，望着她漂亮清透的眼，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

    从来没了解过钟念之。

    钟小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疑惑这个吻怎么不再长一些。

    姜棠又靠近她，闭上眼将额头与她相抵。

    钟念之是美丽的、迷人的、遥不可及的、让人心之向往的，不用准确地切割有几分是她家世带来的，有几分是她的个人魅力，所有光环聚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她。

    姜棠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并不那么纯粹，爱是因为渴望爱，爱是因为需要爱，她对钟念之的喜欢跟以往交往的恋人的喜欢有什么本质区别吗？没有。只不过钟念之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她也从未得到过而已，惦记是会催眠人的，想得多了，想得久了，脑子就会告诉你这是爱了。对方嘴里的等了三年，解释成执念可能要更贴合些。

    她从来不知道钟念之的心是这样的一颗心。

    那颗心落在她手心，姜棠才发现这跟她认知里的有多不一样，才发现它原来这么沉，那么亮，甚至比钟念之拥有的财富更加高昂丰厚。

    贴上来的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钟念之眨了眨眼，刚刚与她贴近的唇角颤了颤，似是想笑，又好像想哭，她主动蹭了蹭对方鼻尖，空着的手揽上面前这人的腰身，又吻上去。

    姜棠，有点太爱哭了。

    姜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