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那个就是萩原家失踪了四年多的儿子”萩原研二低着头走在社区中，左右邻居的议论不断传入他的耳中，“据说找回来很久了但是一直都呆在家里，也不出去找工作，成天游手好闲的”，“是啊是啊，明明是一个男人却留着一头长发身体又弱的不行，不是我说，我家女儿都比他厉害”“也不知道萩原夫妇能够忍受这个儿子多久，明明女儿那么耀眼能干”“萩原家的女儿好像还是一名警察？”“所以说明明女儿是警察但是失踪的儿子却这么久才找回来么？”“看来萩原家的人并不是很靠谱很正常的样子”“果然和萩原家的那个儿子一样都是怪胎吧”“很危险的样子呢” “我回来了”萩原研二推开拉门轻轻说了一句，却发现客厅里并没有任何人，他将母亲要求他购买的食材放到厨房的料理台上后却看见平时不怎么使用的书房被微微打开了一条门缝，心中的直觉让他忍不住放缓呼吸慢慢靠近，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书房里飘出的话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要不我们还是搬家吧，最近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在可燃垃圾回收日的时候，只有我们家的垃圾袋里被放入了瓶罐导致回收失败，而且还被社区垃圾处理中心警告了好几次” “其实孩子mama也知道原因的吧，所以就算搬家不久后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更何况这里离千速的警署也近，不能光考虑研二，也要多考虑一下千速这孩子” “哎，不过研二也真是的，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是不能好好融入社会导致我们也被社区视为奇怪的人” “如果...” “如果当初他没有回来就好了”随着这句话，萩原研二也透过门缝清晰的看见了父母眼中的嫌恶，他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向后退去却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落。 “哈啊.....”萩原研二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张着嘴巴剧烈的喘息着，梦中被邻居肆意议论时的自卑和最终还是被父母憎恨的痛苦仍然残留在他的意识中，让他忍不住双手紧紧抓住胸口想以此缓解此时心口传来的钝痛。萩原研二看了眼床边的时钟，凌晨3点40，还远不到起床的时间，他只能强迫自己重新入睡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些梦中的流言蜚语，他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梦，但是在这个所有人从小都被教育着“不要成为异类”、“必须融入集体”观念中成长的萩原研二，却清晰的知道梦中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这个国家的人很奇怪，如果他作为受害人失踪或者死亡了，那么他的家人将会被各种善意包围，平和的度过下半生，可当他作为幸存的受害人回归时，虽然一开始仍然会收到善意的关心，但是最终却还是会因为他现在异类的样子招来各种猜测流言而让自己的家庭终日被指指点点甚至遭受社区霸凌。 萩原研二钻进被子中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只在中午吃了两个饭团的肚子在清醒后饥饿感更加明显，有心想像在地下室时那样喝点水抵御胃里因饥饿而被灼伤的疼痛却又因为卧室中没有卫生间而不得不放弃。他钻出被子拉开窗帘抵在墙边歪着头看向天空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认真思考着自己的将来，却颓然的再次意识到自己未来人生的黯淡。雇佣者不会在意他曾经的遭遇，同情心这种廉价的东西不会存在于职场中，他们所能、所会看到的只有他毕业后四年多空白的职业经历，并在此基础上作出符合他们逻辑的推断，比如生病，比如懒惰或无能等关于他的性格特征，而警察......他无意识的流着泪，直到初升的太阳照亮了他的视野时他才如梦初醒般重新拉上窗帘躲回暗处，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无不悲观的想到，这个世界的太阳每天会照常升起，但是他的不会了。 安静的蹲坐在门口的萩原研二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将自己出门的时间正好卡在父母都洗漱好不会影响他们洗漱却同时又不会太晚让他们等他吃早饭的地步。洗漱后他乖巧的坐在餐桌前，昨天重聚的欣喜还残留在父母的脸上，让昨天被噩梦困扰的他多少还是放下了一点忧虑。 “我开动了”看着父母双手合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萩原研二才后知后觉的连忙放下已经端起的碗筷也跟着补说了一句，最开始被监禁时一盆蛋炒饭吃上两三天甚至三四天的日子让他逐渐忽视了餐前仪式，仪式在生存的压力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又无聊可笑，哪怕后面他的境遇有所改善，但是尽力生存下去保护家人这一信念已经被刻进他的本能，于是当他回到正常生活中后竟然一时无法习惯这一举动，他借着合十着的双手的遮挡偷窥着父母对于他缺乏礼仪举动的反应，在发现他们并没有露出任何厌恶或者失望的表情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吃起了早餐。 “嘶，好烫”萩原爸爸没有想到粥会这么烫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嘶’手捧着粥碗正准备喝粥的萩原研二听到嘶声后瞬间僵着身子不敢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开始被调教的日子‘研二君，我说过的吧，下次使用你嘴巴时再被你牙齿嗑到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他残存的理智竭尽自己的所能控制着不表现出任何异样，缓缓低下头看着粥碗不让父母发现他苍白的脸色，‘既然你没有办法做到好好的吸出来’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看着碗里干净的白粥，‘那我就射在地上让你好好舔干净’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了当时他声嘶力竭的求饶声和被用力掼在地上发出的沉闷的rou体碰撞声，‘不要试图反抗我’他缓缓张开嘴将勺子里的白粥送至嘴边，‘添’齿间颤抖着含住了汤匙，将里面的白粥吞咽了下去，而本该散发着清香甜味的米粥尝起来却像当初他被逼着舔干净射在地上的jingye那样苦涩而泛着腥味，他机械的一勺一勺的喝着混合着他泪水的粥，直到胃里传来饱胀感才停下手。 “我吃好了”萩原研二轻轻的将还剩下三分之一粥的碗放在桌面上，仔细回忆了一下后又补充了一句，“多谢款待” “诶？就吃这么点么？这也太少了，再多吃点吧”萩原父母看着还剩下那么多的粥碗有些担心的说到，“是不合胃口么？” “对不起”萩原研二下意识的道歉到，随即意识到眼前的是自己的父母而这样会吓坏他们，磕磕绊绊的解释到“不是的，我、我是真的吃不下了”他确实没有说谎，无论他自身是有多么想吃一顿正常分量的饭，但是长期因为量少饮食而变小的胃口却没有办法那么快变回来，他只能有意识的慢慢一点点增加自己的饭量，不然他真的怕像上次第一次吃公安准备的午餐那样强撑着吃完后胃痛呕吐。 餐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哪怕萩原研二没有说，萩原夫妇也马上意识到了萩原研二现在这么瘦弱和胃口小的原因，“没事”萩原mama低下头用手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一会儿又小动作不断的用手摸着自己的耳朵和脸颊，“对了，昨天太晚了我就没告诉你jiejie，今天早上跟她说了，她说晚上会回家吃饭庆祝一下，你看要不要把阵平也叫过来？从小到大每次有要庆祝的事你不是都会拖着他到我们家吃饭么？这次这么大的事可不能漏了阵平” “小阵平....”萩原研二犹豫的说到，“要不还是算了吧...临时叫的话他不一定有空” “不会的，就按照那臭小子的性子和你们俩的关系，这么大的事没空都能变得有空，叫他一，嗷！”萩原爸爸话还没说完就被萩原mama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踩了一脚，下意识看向萩原mama却触及到了对方不赞同的眼神，他瞄了一眼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萩原研二，口不择言的改口到，“对对，那臭小子现在是警察，不...”这下都不用萩原mama提醒了，他也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懊悔的停下嘴试图找补到，“我的意思是” “不用”萩原研二微弱的声音与萩原爸爸的声音重合着响起，“不用这样顾虑我的”他不配，他低着头，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家里”他右手的指甲嵌进左手手背的皮肤中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指印，“家里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么”他的声音渐渐犹疑了起来，似乎自己也不大自信能够做到，“随便、随便什么都可以的” 萩原夫妇对视一眼，忧虑的看向下意识佝偻着整个人显得有些缩瑟的萩原研二，有心想要开口关心却又担心又会在无意中揭开对方的伤疤，之前几度想去探望但被驳回申请的时候他们就从警方那里大概了解了自己儿子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虽然碍于案件保密协议无法多谈，但是仅仅“被监禁被性侵”这简简单单六个字就足够让他们痛不欲生了，他们甚至不敢细想自己那个骄傲的儿子是怎么度过这漫长而又痛苦的四年多的时间的，所以在终于和儿子重逢的如今，他们现在只剩下让对方安安全全渡过一生这一最朴质的愿望，于是萩原mama毫不犹豫的拒绝到，“不用，研二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 “.......”萩原研二忍不住抬头恳求的看向自己的父母，却只看到了他们埋头吃饭的样子，他喉咙间发出了一声短暂的‘ha’的气音，努力调节了一会儿后才最终闷闷的回答到，“好的（はい）” “不用分类生垃圾么？”虽然说被拒绝了帮忙但是仍然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的萩原研二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么把刚刚早餐留下的厨余垃圾往下水口到，不禁有些疑惑的问到。 “啊，这个啊，大概两年前吧，我们重修了下管道然后安装了垃圾处理器，所以直接倒在里面就行了，里面的装置会粉碎那些厨余垃圾然后一并冲进下水道” “这样....”萩原研二抿了抿嘴呐呐的应和到，“那...那确实是挺方便的” “嗯，挺方便的”萩原研二的话让萩原mama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又怕不回答会让自己的儿子误会，最终也只能重复了一句，厨房间瞬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是、是的，嗯”萩原研二心里有些着急的试图再说什么，但是四年多除了接受发布指令以及情报交流外没有任何正常社交的生活让他一时根本无法做到，他一边唾弃着自己的无能一边着急的试图可以找到不那么干瘪瘪的回答，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缴着，嘴巴也因为开开合合不停发出着唇齿音，“这、这、这样就不用忍受着臭味等每周两次的可燃垃圾回收日了”话音刚落他恨不得马上逃离，怎么又绕回去了，为什么连聊天他都做不到。 “是啊！研二你是不知道以前没有这个的时候是有多麻烦”出乎萩原研二的意外，萩原mama却对这句话产生了巨大的共鸣，毕竟作为主妇来说，呆在住宅里的时间是远远超过其他家庭成员的。萩原研二听着自己的母亲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每周只有两次回收日的不便，突然有了种自己真的回来了的实感，而母亲的抱怨也勾起了他小时候一边抱怨着奇葩的分类标准一边冲洗着牛奶盒内部做分类的时光，不知不觉的也附和着吐槽了起来。 “这个是....？” “是这几年新出的扫地机器人，你千速姐带给我们的，对了，据说阵平好像还帮忙改进了一下，当时....” “这...” “新换的烘洗一体机，方便了很多，我跟你说研二，那个时候...” 伴随着萩原研二犹犹豫豫的疑问和萩原mama絮絮叨叨的解释，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这么过去了，而萩原研二也一路跟在自己mama的屁股后面陪着她边聊天边重新逛了一遍自己从小待到大的家，一些曾经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儿时记忆也逐渐被唤醒，让他短暂的放下了心中的恐惧，全身心的沉浸在这温馨的时光中，直到... “糟了，味醂用完了”正在厨房准备照烧鸡腿的萩原mama看着空空的调料瓶有些烦恼的说到。 “那我现在去买吧，mama你先准备另一道料理”萩原研二难得有些振奋的说到，为了他终于能够帮上父母的忙。 “不行！！！”却不想萩原mama在听到萩原研二的提议后马上疾言厉色的阻止到，而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勉强平静的扯了扯嘴角，“没事的，我正好下午要去趟超市，正好去买，照烧鸡腿的话留到晚上再料理也可以” 萩原研二呆呆的看着已经转身开始料理的母亲，眼前还残留着刚刚对方闻言瞬间溢满担忧恐惧的双眸和绷直的唇角，良久才应了声好，然后静静的转身往餐桌走去，他为自己始终只看到了自己的痛苦而感到自责，明明...他想起了刚刚自己母亲明显的应激反应，明明就在眼前，却就这么忽视了对于他来说这么重要的隐形受害者。 他趴在桌上伸出食指不断描绘着因太阳照射而出现在餐桌上的光影切割线，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