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也没那么恶心吧?

    电影拍得确实不错。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两人一分钟没快进，窝在被子里从八点看到了十点半。沈初曦一开始还觉得无聊，看着看着就开始握他的手，中途数次低头假装看手机，实则躲避恐怖镜头。

    他电影没怎么看，沈初曦的表情倒是从头看到尾。

    之前方瑶想过给姐弟俩房间安电视墙，但两人不想在房间大肆动工，最后还是买了投影。投影仪画面还算清晰，运作时必须把窗帘拉上，室内保持昏暗。

    光源仅有一侧投影的幽幽画面。

    正看到紧张处，沈初曦把他的胳膊当救命稻草，紧紧掐住他掌心虎口和手腕青筋。她明显害怕了，脸色吓得苍白，指尖渗出冷汗，下意识舔嘴唇缓解恐惧。他发现她的瞳孔里映着投影仪的画面。

    “你喝不喝茶？”他故意在电影高潮阶段吓她，盯着她瞳孔紧缩的阶段用另一只手拍她的肩。沈初曦尖叫一声，脊背一下挺直，指尖蓦然用力，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胳膊，牙关紧咬偏头看他。

    这回她只有半边脸映着投影画面。

    上床之前她刚洗澡护肤过，皮肤湿润莹白。沈曜辰心想，投影要是在她脸上，可能比在幕布上还更清楚。

    他把赵姨刚刚送来的蜂蜜红枣枸杞茶递给jiejie，一本正经：“再不喝凉了。”

    要不是两人今晚要睡一张床，沈初曦绝对把这杯茶泼他脸上。

    “好啊，你先喝。”

    她冷气森森，嘴上谦让，实际接过杯子就薅住他的头发，抬手猛往他嘴里倒。

    沈曜辰怕水洒床上俩人一块没处睡，硬是不敢躲，被亲姐上刑似的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水，脸被水浇得狼狈不堪，咳得惊天动地。

    沈初曦嫌弃他，但更嫌弃被子沾水，抽出几张纸在他下巴底兜着，帮他擦嘴角滑落的水，难得温柔地帮他拍背顺气。

    沈曜辰战战兢兢，生怕她拍着拍着突然一用力把他脑袋按进杯里，或者把指甲戳他眼珠里，不停拿余光瞥她脸色。

    她手指冰凉，看电影吓得，指甲涂成粉白色，也凉。帮他擦嘴时怕戳痛他，沈初曦稍微翘着指尖，只用指腹碰他的嘴唇。

    他想说话，一张嘴，一口没喝完的水哗啦掉在她掌心里。

    还拉丝。

    沈初曦不敢置信，慢慢低下头，手掌微微发抖。那一口成分微妙的水也在抖。

    完了。

    完了。

    完了完了。

    沈曜辰心中警铃狂响，来不及顾及不停咳嗽的破锣嗓子，迅速翻身下床往浴室跑。

    他今天死定了。

    刚跑到浴室门里，狂暴状态的沈初曦就猛地一扯大门，硬生生把门扯开，冲上来把手往他身上抹。他发现她手还湿漉漉的，想起那是什么，恶心得大声惨叫：

    “脏！脏啊姐！别什么玩意都往我身上抹！！”

    沈初曦怒不可遏：“你自己也知道脏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洗一下！”他衣服被抹湿了，实在受不了，这回一点力都没收，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洗手台按，砰地打开水龙头。

    热水倏忽打湿两人交叠的手。

    他顺便挤了两泵洗手液，想表达歉意，殷勤帮她擦手，结果刚低下头就傻住了。

    前一阵子引起两人有关SM话题的手腕，又一次浮起了清晰的指印痕迹。

    这回是他弄的。

    这都十天了，她怎么还没好透？

    “…蠢货。”沈初曦面无表情，“我袖子湿了，看见没有？”

    “那怎么办？”沈曜辰自暴自弃，“我给你舔干净？”

    沈初曦伸手：“行，你舔吧。我看看你活儿怎么样。”

    他跑进来前顺便开了浴室灯。

    灯光下粉白色指甲点缀晶莹亮片，闪闪发亮。沈初曦骨架不小，指尖修长纤细。手指和他差不多长，只是没他的宽。指腹柔软细腻，白得发光。

    她这句话有点性暗示的意思。

    沈曜辰胸口又被莫名撞了一下。但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他意识到了。

    沈初曦是不是…对别人也说过这句话？

    她是不是对这种程度的玩笑习以为常？

    他喉结滚动，不知怎地，被一股莫名的躁动驱使，垂首低头，真的含住了jiejie的指尖。

    沈初曦当时以为他是故意顺着话茬恶心她，他也是这么表现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很久很久之后，两人在美国留学，他申上研究生的时候——沈初曦和他分手的第四年——她问他是不是那时就对双生jiejie有心思了。他没能肯定，也没能否认。

    但当下的这个时刻，他可以确信，他没有「欲望」。

    他是「妒忌」。

    她手上没什么味道，洗得很干净，只剩下洗手液残留的香波气息。家里的洗手液是方瑶的品味，日本品牌，味道是浅淡的柑橘香。

    他含得不深，只有一个指节。残留的洗手液气息泛苦。她的指甲看起来尖，其实为了好看，打磨得钝钝的，舔起来圆润平滑，还有一点微妙的香。亮片也不算锐。

    他用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情色方式舐过双生jiejie的指腹，舌尖勾连指隙，细细吮了一整圈。

    还想进一步舔无名指的时候，她触电似的蓦然抽出了手。

    “沈曜辰你恶不恶心！！我那甲油胶有毒！你不怕中毒吗？！”

    沈初曦大为崩溃，本来还想配合地继续羞辱他，谁知道沈曜辰舔起来没完，还真一根根舔。她恶心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恶寒地全身发颤，用恨不得把手擦破的力气打开水猛洗手。

    “至不至于…”有那么恶心吗？他刚喝了蜂蜜水，又不脏。沈曜辰受不了，“你像那个弱智电视剧被强吻后把嘴唇擦破的女主角。”

    “至于。”沈初曦皮笑rou不笑，“我不仅把手洗破，我还要洗澡呢。你给我出去。”

    “我又不脏！”沈曜辰被狠狠羞辱，脸涨红了，“你自己要我舔的！”

    “看来我弟是挺有经验的。”沈初曦旧事重提，“你玩过是吧？要你舔就舔？”

    “我才——不是沈初曦你等、等下！！你脱什么衣服啊？！”

    说到一半，沈初曦就突然捏住睡衣下摆，双手交叉抬起手臂脱下了上衣。

    她内侧穿了一件运动内衣，黑色，肩带黑白交错印着字母。属于能外穿的设计。去夜店那天她穿的就是类似的背心。裸露双肩肚脐，腰身盈盈一握。

    她脱得行云流水，睡衣滑入手臂往他脸上一甩，干脆利落地命令。

    “出去。”

    “你不是刚洗…”

    说到一半，沈初曦故技重施，开始脱裤子。她内裤是白色的，腿根比手还白一个度，弯腰时胸部重心垂下，两团乳白挤出一道深沟，还他妈在晃！

    ——…草！！

    他立马接住睡衣转头往外跑，逃命似的按住浴室门用尽全身力气砰地关上门。可算把可怕的女魔头关在门里，没让她出来害人。

    但她的睡衣留在他怀里了，袖口是湿的。

    这时他才想起来，刚刚沈初曦要他舔干净的不是手，是袖口。

    因为他不小心把她袖口打湿了。

    是他自己脑子抽了看着她手发呆，才莫名其妙含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刚刚短短几分钟发生太多事，运动量太大，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砰砰狂跳起来。

    ……

    两人房间里的浴缸是同样规格。圆形、金棕色，自恒温，全自动按摩，枕部对侧是壁挂式电视机。放水时声音安静，几近于无。

    说是要洗澡，其实她没打算洗，原因之一是想换一件衣服。原来那件弄湿，不能穿了。刚好浴室里有备用浴衣。

    原因之二则是——

    她坐在马桶上，从下衣口袋拿出手机，打开绿色软件，点进红色的未读消息。

    署名为小叔叔的人发来了八条新消息。

    小叔叔，她爸沈斌的弟弟，只比双胞胎大十岁，名字叫沈轩。

    最后一条消息是『你考虑的怎么样？』

    拇指触碰屏幕，长长指甲时而点出轻微敲击声。她打了一长串字，又全部删掉，最后发出一句：『沈曜辰是我弟。』

    对面很快回道：

    『你爸爸也是我亲哥哥呀』

    这句话让她产生一股微妙的恶感。她不喜欢所谓成年人向下共情、仿佛对她了如指掌的表现。

    她更喜欢能被自己影响的人。

    最好由她完全cao控。

    成年人的所谓帮助和决策让她觉察危险。她不认为一个拥有足够能力的成年人会用拉哥哥十六岁女儿入伙的方式来争夺权利。

    何况她爸的就算不是她的也是沈曜辰的，沈曜辰无论怎么想都比这叔叔强多了。她有那个工夫，为什么非要听一个外人的和沈曜辰争她爸那一份？

    ——就是要争，也是她和沈曜辰的事。

    不过也没必要直接拒绝。

    和他保持联系肯定有好处。

    沈斌不太喜欢女儿，从没想过让她结识公司人事，沈曜辰那边已经有不少助理主动联系了。她需要一个渠道。

    沈初曦拥有远超同龄人的…社交技巧、或者说，危机意识，以及权利意识。她在这方面有极为灵敏的触觉，并且生来清楚如何伪装，如何利用优势。

    她不想同意，然而没有拒绝，而是暧昧不清地回应：『我不清楚…我还要再想想。』

    小叔叔再次用那股所谓成年人的语气回答她：『没关系，初曦，我会等你想好。』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血缘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沈初曦心想我现在就知道，你和我爸不就是吗？

    她从没想过和沈曜辰一辈子像刚出生一样亲密。但她也不觉得沈曜辰和自己会变成父亲和叔叔那样。

    …血缘难道不该是最深的纽带吗？

    或许是刚刚沈曜辰莫名其妙舔她那一下发挥作用，她的指尖至今仍然残留柔软湿润的触感。

    那傻子真没发现这事多奇怪？

    她用拇指轻轻蹭过那一圈被弟弟舔过的位置，胸口忽然浮起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血缘确实是最深的纽带。

    所谓的不堪一击，只不过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源于血缘、足够深远、足够柔韧的羁绊。

    挥去所有其他因素，注定和她竞争冲突的人是沈曜辰。

    某个念头影影绰绰、在胸口起伏浮沉。

    倘若——

    “姐！”沈曜辰在门口砰砰砸门，“蜂蜜茶要凉了！你喝不喝！赵姨还做了甜品！你吃吗！我给你送进去！”

    两人泡澡都喜欢加一堆泡沫精油，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直到现在偶尔还会穿泳衣在自家温泉池子泡着吃吃喝喝看电视。

    “还没泡呢。”

    那念头莫名发挥作用，她抬高声线，鬼使神差地问：

    “——你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