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7.  高岭之花 （4000珠爆更①）

    空中忽闪，一道耀眼的银光劈开了暗黑色的天幕，连绵起伏的山峦都淹没在灰蒙蒙的雨雾里。

    暴雨毫不留情地敲打着窗户，雨水啪嗒啪嗒落在窗外层叠的茂密树叶上，竟散发出微妙的金属质感。

    傅医生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景，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线条在浅色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冷。

    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出尘气息，像是被窗户缝隙渗进来的白色水雾所缠绕一般难以消融。

    水汽在光影对比强烈的空间里跃动出流漾的飘动海洋，薄情的目光好似能穿过浓重雨丝与缭绕白雾，到达阴森古堡之外的遥远地域。

    此间，连接着王卿卿手背血管的塑胶输液管正滴滴哒哒地落下一颗颗药水。

    这点微弱的动静，完全被凄凄切切的嘈杂雨声掩盖过去。

    也许是因为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时间就显得漫长了一些。

    起初，王卿卿还能勉强让自己忽视这份过于压抑寂静的气氛。

    随着时间的流逝，萦绕在她心底的那份不自在的焦躁感很快就蔓延出来了，陌生的环境和断片的记忆也让她无法镇定下来。

    她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傅医生安静的侧脸，犹豫了半晌还是张开了干涩的唇瓣。

    “傅医生……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医务室里？”

    天花板正中央的光源在傅医生的侧脸打下一片十分浓墨重彩的阴影，在怯生生的音色落入耳畔时，他仍旧未有反应，甚至连低垂的白色眼睫都没有变动一下。

    冰冷空气凝滞了几秒钟的时间，沉默好似凌迟一般席卷进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里。

    在王卿卿逐渐放弃从傅医生的口中得到答案时，她的耳间却意外地传进了一道干净明晰的嗓音。

    如同夹着雪意冰屑的萧瑟河流，缓慢地顺着耳道流入，将她埋藏在皮肤底下的血液浸得无比寒凉。

    “你的管家带过来的。”

    阿严……

    是他发现她发烧了吗？

    也许是对阿严的依赖性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备受心慌感折磨的王卿卿连忙转动着视线，试图在医务室里找到那道令人安心的身影。

    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医务室里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影，大概是傅医生让阿严提前离开了。

    她心中陡然升起的喜悦感立即被蔓延在身体里的冰冷所冲散，就连一瞬间燃起的眼神都变得落寞了许多。

    “……”

    王卿卿茫然无措的视线很快落在了傅医生的身上，无言地紧紧锁住他。

    他依旧在静静凝望着窗外绵密的雨景，只是将脸颊微微侧过了一截细弱的角度，将自己的脸完全隐蔽在她窥视不到的背面里。

    身后像是翻滚浪潮一般不断涌来的明亮光线，都被那副被白大褂包裹的宽敞后背所吸收。

    她只能看到他那头细软的浅白色发丝，白得有些晃眼的后颈皮肤，纯白的颜色像是雪山之巅的一抔润雪。

    高岭之花，遥不可攀。

    虽然王卿卿已经能从傅医生的肢体语言中猜测到他不太想和她交流，她还是由衷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毕竟，在这个人人独善其身的古堡里，他没有义务为她做这些事情。

    “傅医生，谢谢你。”

    微乎其微的音色落进耳畔，傅医生深邃的粉色瞳底似乎有带着热度的颜色一闪而过，却被迅速隐藏。

    他的眼睫慢慢地垂了下来，眸中的厚重雨景泛滥成灾。

    几乎不含血色的薄唇紧紧闭着，没有应答的打算。

    王卿卿好似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在说出感激话语之后，她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准备闭目养神。

    窗外暴雨倾盆，雷电轰鸣，连绵不断的雨水像是从天空挂下一匹灰白的帐幕。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景物却愈来愈模糊。

    药液顺着透明胶管缓慢地渗入王卿卿的身体里，她原本还能坚持着保持清醒的意识已经变得昏昏沉沉。

    不知是不是药水发挥了药效，她的身体逐渐散发出浓厚的热气，丝丝缕缕的燥热从皮肤毛孔之间溢了出来。

    发热的面颊如同贴着燃烧的火炉一般炽热，体温烫得有些骇人。

    明明已经困倦得非常厉害，这般热烫的感觉还是烧得她情不自禁地哼出几声压抑的痛苦呜咽。

    在她竭尽全力地忍受着热意时，热烫的额头却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阵微凉的触感。

    冰冰凉凉的物体浸在发烫的皮肤时，立即驱散走令人厌烦的多余热量。

    是什么东西？

    王卿卿尝试着睁眼看清面前的物体时，高烧与强烈的药物作用却让她的脑子变得更加眩晕。

    眼前视线也蒙上了一层摄影滤镜般的朦胧光圈，她越想把人看清楚，就越是迷茫。

    在她放弃从晦涩视线中辨别物体时，那阵冰凉的触感却渐渐抽离她的皮肤，它所带来的舒适感也一并撤离。

    王卿卿哪里舍得它的离开，连忙伸手抓着面前糅杂成模糊一团的白色物体。

    “……别走！”

    傅医生垂眼看着用力抓着他的小手，她的手背还扎着针，因为突然施力的缘故，已经有零星血液不受控制地逆流至输液管里。

    鲜红的颜色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他平整的眉间立即现出了轻微的折痕，带着寒意的光瞬间从瞳中渗出。

    “放开。”

    清澈的嗓音快速地从头顶方向传来，失去了清醒神智的王卿卿已经无法识别声音里释放出的强烈警告。

    她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热烫体温将自己的喉咙都刺激得阵阵发痛。

    对水源的渴望，让她发痛的嗓子逼出了有气无力的焦灼呢喃。

    “水……水……”

    闻声，傅医生为了试体温而短暂停留的手掌立即僵住了。

    这像是一个触动神秘领域的暗号，话音炸裂在耳畔的一瞬间，心间的猛烈跳动似乎要撞碎在外的肋骨。

    他晦涩不明的脑子猛然跳出一阵血色的回忆，浸透了日暮的血腥池水在眼前不断打圈。

    纵身跃入冰冷池水里的女人身影是那么的脆弱，她却毫不犹豫地将一心向死的他从摇摇欲坠的死亡边缘拽出。

    墙壁悬挂的挂钟不知疲倦地走着刻度，隐忍的沉默被脑中的记忆碎片撕扯，就连头顶厌恶的白炽灯灯光都慢慢变得顺眼了起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傅医生紧抿的淡色唇线忽而出现了一丝单薄的笑。

    “嗯……”

    慢慢的，王卿卿感觉贴在额头上的冰凉感已经不再拒绝着她，甚至主动地贴着她泛着剧烈灼烧感的脸颊。

    对方的顺从让她渐渐松开了不安分躁动的手指，输液管里逆流的血液重新回归到了细小的血管里。

    细雨蒙蒙的冰泉流窜过脸颊的每一处，顺着鼻梁骨流动到被火热岩浆覆盖的干燥地面，带来一阵凉丝丝的潮润。

    好舒服。

    在王卿卿的思绪逐渐陷进起起伏伏的蜿蜒雨意中时，却恍惚听到一声清隽的嗓音。

    “张嘴。”

    她无法凝神思考，只能顺应着声音的指引听话地张开嘴唇。

    下一刻，期待已久的温热水液就顺着口腔进入热气蒸腾的喉咙里，将干燥发涩的喉管尽数滋润。

    湿润味道在口腔间迅速弥漫，带着轻微的柠檬清香，像是掺杂着柠檬汁液的蜂蜜水。

    酸甜气味与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交织在一起，浸透了被潮湿暴雨所围困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