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

    朱志鑫最近在着手准备给余宇涵补习的事情，毕竟答应了老张，什么都不做的话肯定不行。

    他从没想过要给谁补习，因为一旦开始给那个人以学习上的帮助，以他的性子，无论如何也要对最后的结果负责。然而问题就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麻烦，时间、精力上都会有一大笔支出。更麻烦的是，这个人是余宇涵，朱志鑫拒绝不了，他觉得就算是出于小时候的情分也得帮他。

    可当拿到余宇涵上学期期末成绩单的时候，朱志鑫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复杂一些。

    他反复翻看着余宇涵的成绩单和答题卡，把大分、小分一遍遍相加，最后得到的数字却让他始终不敢相信。朱志鑫掐着眉心，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余宇涵，你这个成绩究竟是怎么考上三中的？”

    从把成绩单交到朱志鑫手上的那一刻起，余宇涵就开始脸红了。学习一向不是他擅长的东西，对其他人的看法他也早就脱敏了，但对象换成朱志鑫时，还是难以避免地心虚。

    他不好意思地耸耸鼻子，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之前是以体育生的身份招进来的，分数要求不高。”

    体育生，那难怪了。训练要花费大把时间，顾不上学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朱志鑫的语气缓和了些：“训练再忙也不能一点不学习啊，这个分数对体育生来说也很低了。”

    “不是......”余宇涵低着头。

    “什么？”

    余宇涵踢踢地上的灰尘，眼中有一瞬失焦，随后又说道：“我已经不是体育生了，被开除啦。反正我这么爱迟到，又不喜欢训练，早晚都要离开校队的。”

    他似乎很豁达，对被开除这件事毫不在意。眼里却全是不舍，离开校队好像让他很难过。

    “抱歉，我不知道......”

    “哎呀，没关系啊，道什么歉？”余宇涵用胳膊肘戳了戳朱志鑫，“我还要麻烦你补习呢，要道歉的话，怎么也应该是我吧。”

    看着余宇涵一副积极乐观，打着包票说“我没事”的模样，朱志鑫无奈，只好笑着回应他：“是道谢才对。”

    “那一会儿去我家吧。”

    “干嘛？”

    “给你补习啊。”

    朱志鑫家离三中不远，或者说整个县城也就不大，只需过两个十字路，三座红绿灯就能走到。路上途径余mama开的小吃店，朱志鑫去上学的时候偶尔会去买两个包子当做早餐。和余宇涵不同的是，余mama见到朱志鑫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她一高兴，坚持不收朱志鑫的包子钱，还额外送了一杯豆浆。

    今天放学晚，朱志鑫和余宇涵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余mama收摊。她收拾好了桌椅碗筷，检查完店里的燃气和水电是否关闭，接下去就只剩拉卷帘门。她最近腰疼，卷帘门拉得有些费劲。

    “妈，我来帮你！”

    余mama转身，原来是自己的儿子。等他利索地拉下卷帘门锁好，才注意到朱志鑫也在。

    “宇涵，朱朱，你们这是要到哪去？”

    以前还是邻居的时候，余宇涵的爸妈就喜欢管他叫“朱朱”，这也是余宇涵只记得“朱朱哥哥”，而忘记“朱志鑫”的原因。

    他从小就这么叫他。

    “我和朱朱哥……咳，朱志鑫要一起回家，去他家，他要给我补习功课呢。”余宇涵差点就习惯性地说出那个称呼，马上改了口。“对了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收摊啊，晚上还要出摊吗？”

    “不出了，最近店里的油辣子快用完了，我回家多做一些。你们这些小孩子一个个口味都重，就爱吃我特制的油辣子。”

    “不奇怪，我妈做什么都好吃。”

    他一贯嘴甜，最擅长的就是哄mama开心。余mama疼爱儿子，也很吃他这一套，眉眼都舒展开来，看向余宇涵的眼神里洋溢着慈爱。

    余宇涵和mama最像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清澈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如同弯月，月亮下面是饱满的卧蚕。他和人说话，就喜欢盯着那个人的眼睛看，把人盯得不好意思挪开了眼神，又会不罢休地追着对方的视线继续看。

    朱志鑫以前时常会遭到余宇涵这种笨拙又真诚的视线攻击，每当注意到余宇涵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时，他总觉得自己会一不小心陷进去。后来他学聪明了，就选择去看余宇涵眼睛旁边的痣，余宇涵笑或者是做别的表情的时候，那颗痣也会跟着动，他觉得很可爱。

    “朱朱啊，那我们家宇涵就拜托你了，他从小就听你的话。宇涵你也跟人家朱朱好好学一学，别整天吊儿郎当的不把成绩当回事。”

    “阿姨您哪里的话，帮助宇涵是我应该的。不过他确实该和我好好学学，你说是不是啊宇涵？”

    “服了你们了！哎呦知道了知道了，会学的。”

    告别了余mama，两个少年慢慢悠悠地走回了家。家里没饭，他们就在楼下打包了两份小面，朱志鑫给的钱。余宇涵吐槽他，朱老师给人补习怎么还倒贴钱。朱志鑫不屑地掰开一次性筷子，把两根筷子抵在一起摩擦除去表面的木刺，递给余宇涵，然后又给自己掰了一双。他扒拉两下碗里的小面，笑着问余宇涵，你怎么知道我不收学费？

    晚饭解决之后，就要正式开始补习了，今天学的是数学。朱志鑫翻出高一时候的笔记和花了几天整理的知识点，都拿给了余宇涵。

    “这些知识点很基础但也很重要，看之前的试卷你这部分掌握的不是很好。这是我高一的笔记，你可以拿去参考。今天先给你讲一部分，有不懂的地方就提出来。”

    朱志鑫教得十分耐心，他知道余宇涵基础差所以不能着急，给他挑的题不难却有代表性。教着教着，朱志鑫就发现余宇涵其实比想象中的聪明很多，虽然做题时知识点的运用仍不是太熟练，但一点即通，接受程度很高，几道题做下来正确率也不低。低头做题的余宇涵微微皱着眉，认真又可爱。

    所以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在学习呢，一点也不笨的小鱼儿？

    朱志鑫决定去问一问左航。

    左航告诉他，余宇涵以前对待学习也是很认真的，在班里的排名不好也不坏，但在体育生里肯定算得上好学生。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余宇涵的成绩突然就下滑了很多，学习提不起劲，开始迟到、早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来上学时就总带着伤。

    这件事老张和他沟通过好几次了，每次问他，他那张嘴就像被502粘住一样，打死也不开口，倔得像头牛。说完，左航还让他劝劝余宇涵，既然都自愿退出校田径队了，就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他那么聪明，要是认真学肯定不会差的。

    和左航一起回到教室，看见余宇涵正趴在课桌上睡觉，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照出脸上的白色小绒毛，柔和了他的轮廓。朱志鑫看得心软软，按捺了想要质问余宇涵的欲望：为什么左航说你是自愿退出校队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志鑫给余宇涵又补了英语、物理和化学。开始总是有些困难，好在他肯学，进行的还算顺利，余宇涵的正确率也越来越高了。

    今天是周五，朱志鑫打算给余宇涵放个假，想着自己也可以休息一天。这个消息他还没通知余宇涵，就看见他慌慌张张地收拾书包，背上书包，招呼也不打地走出教室。朱志鑫的脑子还不及思考余宇涵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腿脚就先一步行动，跟了出去。

    余宇涵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在逼迫着他。朱志鑫紧随其后，跟着他快步走下楼梯，拐弯、直行、再拐弯，最后在停车棚停下了脚步。余宇涵径直走向了停在门口的电动车，坐了上去，拉了拉前面那个人敞开的校服衣角。骑车的人朱志鑫不认识，但看身上的校服，和他应该是同一个年级的。

    他想叫住余宇涵，刚要开口喊他名字，骑车的那人却投来了十分不善的目光。朱志鑫视线向下，瞟了一眼他的校牌，写着“张峻豪”三个字。奇怪，分明就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什么看他的眼神会带着敌意。

    朱志鑫想不到答案，最终还是没喊出口，目送余宇涵和张峻豪的背影出了校门。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放学，没太当回事。

    直到周一回学校的时候，余宇涵带着缠了很多圈纱布的手臂和淤青的脸颊出现在他眼前，说他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觉，没什么大问题。

    狗屁！

    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一身的伤？你跟那个张峻豪究竟干什么去了？

    余宇涵手臂上的碘伏和药膏味一阵一阵地刺激着朱志鑫的鼻腔，他的心乱成一团麻。余宇涵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