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本想虚目前的认知处在他们尚且年幼的过去，担心他醒来后会认不出自己，听他开口唤出这声jiejie，松阳提起的心放了下去，柔声应道。 “嗯，是我呀。” 不确定的目光停留在眼前这张属于成年女性眉眼弯弯的秀美面容上，刚恢复意识的浅发孩子面上浮现迷茫之色，稍显艰难地抬起一只胳膊，肤色冷白的小小手掌伸向她。 低下脑袋便于他能不费力地碰到自己的面颊，松阳听见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稚嫩嗓音如梦呓一般呢喃道：“果然是在做梦吗？” 细瘦的手指轻抚着她的侧脸，记忆断层所致，孩子的语气听上去充满困惑，“刚才……我好像被一些穿黑衣服的可怕人类绑起来用针扎晕了，醒来又看见突然变成大人的jiejie，这个梦好奇怪哦。” ……小时候的虚明明这么乖巧可爱，怎么长大后就……看着那双干净清澈纯真到和某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的红眼睛，松阳默默叹口气。 “嘛，这可不是在做梦喔。” 不得不说，当年在那间地牢里被关了几百年的她，刚和早已不复幼年模样的虚重逢时，由于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有过这种困惑感。 实情无需隐瞒，不过考虑到自己弟弟变回孩童的心智，松阳省略掉复杂的部分，把事件过程简略描述成“大人的你不小心掉进神奇的泉水里，返老还童了。”，又用孩童能理解的言语大致解释了一下现状。 听闻现今是距离镰仓时代七八百年后的世界、自己有了个“虚”的名字、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澄清的红眸瞪大了一圈，浅发孩子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所以……之前那些穿黑衣服的可怕人类，其实都是我的手下？” 身为非人之物的他们幼时受尽人类数不胜数的残害，想来对此时这个身心回归孩童的虚来说，只会排斥他们、给他们带来疼痛的人类在仍是噩梦般的存在，松阳理解他很难想象未来的自己竟会主动踏入人世，一路成为最讨厌的人类的主宰。 ……说到底，由始至终虚确实是为了保护她才做此选择，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亏欠太多。 可他若只从自己身上索取补偿也就罢了，却偏偏要对晋助…… “没错喔。” 面上保持着浅笑，回想种种过往，松阳心中复杂万分，“不光是那些效忠于你的人类，这个国家所有的人类都归你管，连幕府的将军都要听你的话呢，长大后的你变成了非常厉害的大人物喔。” ……只是他们的关系却回不到从前了。 似乎是接受了她这个未来时空的双生jiejie的说法，小号虚惊叹地“哇”了一声，又面露好奇。 “也就是说，大人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jiejie了吗？” 听自小相伴的双生弟弟如此问，必然会想起日后的他为自己遭受折磨的那五年，松阳不由心里一软，抹去那点惆怅，温柔地摸摸那颗缩水一圈的浅色脑袋。 “当然啦，自从你建立了那个叫天照院奈落的组织后，这几百年来你一直都有很努力地在保护我，早就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我们啦。” 情况说明完，考虑到这个小号虚不认识在场的那三个孩子，她想给对方介绍；缓慢坐起身的浅发孩子已发现屋子里还有三个陌生的人类男性，顿时极其恐慌地缩回她怀里全身绷紧。 “jiejie，他们是什么人！” 听话地保持静默中的胧高银：“……” 虽然很想拿手机录下某个混蛋的黑历史但忍住了的银时：就挺意外的，虚这家伙小时候居然还真像松阳说过的一样是个jiejie前jiejie后的乖宝宝，他到底是怎么能长歪成那个三天两头把自己亲jiejie骗上床的混蛋的啊？？ “别怕别怕，这三个大哥哥都是好人，对你没有恶意的。” 赶忙抱住受惊的自己弟弟，松阳边哄人边耐心地解释，“他们是我很亲近的人，大人的你跟他们也很熟络的。” 高杉：“……”老师说得都对，血海深仇怎么不算一种熟络的方式呢？ “我之前开过一家村塾，他们三个都是我相识多年的学生，正好今天一起过来看望我。” 学生之外的另一层关系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太过复杂，况且这次又未对自己大弟子告白成功，松阳便没有特意提及。 缩在她胸口的浅发孩子微抬了一点脑袋，似乎在越过自己jiejie的肩膀偷看坐在她身后的三个风格迥异的男人，整个人仍缩在抱着他的长发师长怀里，只露一双充满警惕的绯红眸子——言行举止都符合孩童的外表，丝毫看不出某个残暴不仁的大魔王的影子。 “这三个看起来对jiejie不怀好意的雄性人类是jiejie的学生？” 银时：“……” 这小鬼乱说些什么呢！阿银这张老实纯良而又深情的帅脸哪里看得出对松阳不怀好意了喂！ “是呢。” 小孩子心思敏感，松阳没在意小号虚“不怀好意”的评价，抚摸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表明道。 “他们三个都是我非常重要非常信赖的学生，而且不止他们，我还有其他几个学生也是，在知道我们异于常人之处后，我的这些学生们仍然选择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们，你不需要害怕他们喔。” “……jiejie总是很容易轻信他人。” 意料之内，小号虚不太认可她这番话，这孩子从小疑心就重，“以前jiejie一个人去找食物的时候，就经常会被装作好心的人类欺骗，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例外，万一jiejie所谓的这几个学生，是想利用jiejie才装样子的呢？” “他们是不一样的喔。”松阳斩钉截铁道，“我的学生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她存活于世经历的诸多苦难，也许都是为了一千年后与这些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孩子们相遇。 “……那他们真的不会像我们过去遇到过的那么多人类一样，一旦发现我们不会死，就骂我们是被诅咒的怪物，拿棍棒追打我们、拿利器砍杀我们、用火烧我们、打断我们的腿刺瞎我们的眼睛，做各种各样数都数不过来伤害我们的坏事吗？” “绝对不会喔，他们绝对不可能伤害我的，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一大一小温声细语的一问一答间，透露出的残酷字眼听得一旁的三个男人整颗心都揪紧了，望着那个浅色背影的眼神里全是满到要溢出的心疼。 “……好吧。” 总算被说服了似地，小号虚稍显犹豫地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大人时的记忆，既然jiejie这么相信这三个人类，那我也试着相信他们吧。” 看他放下戒备心，松阳安抚性地顺顺那头和自己发色一致的浅色碎发，询问他，“那我带你和他们三个打个招呼好不好？” 浅色的小脑袋贴在自己jiejie柔软的掌心很孩子气地蹭了几下：“好，我听jiejie的。” 自己弟弟如今这副既听话又懂事、满心依赖她这个jiejie的样子，松阳不知几百年没见过了，深感怀念之余越觉不解。 好好的一个乖孩子，怎么就长歪成那个既恶趣味又任性、光会欺负她的坏蛋了呢？ ……若是对身体无碍，但愿他这个极度让人省心的幼年状态能保持久一些。 “看，这个灰色头发的大哥哥是胧。” 回转过身，她开始依次给小号虚重新介绍自己的学生们，“胧是我的大弟子——就是指第一个学生，也是你建立的那个组织天照院奈落的现任首领，大人的你和他是最熟的喔。” 并排坐的三个男人早在松阳转向这边时就不约而同收敛起眼中流露的情绪。不同于盘腿坐着的银发男人性格使然会面对小孩子释放善意，规规矩矩跪坐的两个男人一个敛着眸光沉沉的碧绿独眸，一个微低着头，面上都没什么表情，显出几分冷漠。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唤出，奈落首领抬起沉暗的灰眸，与歪头看向自己的浅发孩子对上视线。那双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红瞳里，此时看起来只有属于孩童的纯粹好奇。 “等于说……” 坐在松阳腿上的小号虚托着脸颊沉思了一会儿，敏锐地捕捉到重点，“jiejie这个叫胧的学生，现在是大人的我的手下？”又加了一句，“他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手下一样穿黑衣服呢。” ……虽然事实如此早已无法改变，但松阳始终不太想承认。 是自己的缘故才让那个带给她新生的孩子代替她陷落于奈落、身心遭受过度的摧残，就算今时已不同往日，胧不再对那个男人言听计从，她仍后悔那时没能成功把胧一起带走，没能让他过上平常的生活。 “唔……” 她迟疑之间，对面的胧低声开腔：“是的，虚大人。” 未想他会主动认下，松阳惊讶地抬头，胧面无波动地继续道：“我的首领之位是您任命的，论身份，我的确是虚大人的手下。” 对于“大人”这种尊称，小号虚没什么特别反应，视线在那张伤疤横跨的面容停留了一会儿，侧头贴向松阳耳畔嘀嘀咕咕地。 “这个大弟子手下怎么眼神凶巴巴的，脸上还有一道好长的疤，看上去不像个好人。”虽压低了音量，近距离仍听得清耳语的内容。 ……虚大人您自己才看上去不像个好人吧。 面瘫脸的奈落首领难得心内吐槽起来，明明和老师共用一张脸，为什么老师宛如照亮人间的暖阳和包容万物的神明一般，而您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魔王气息啊？ “哪有呀。”权当童言无忌，松阳哭笑不得地为自己大弟子辩解了几句，“胧才不会凶巴巴的呢，胧是个特别温柔体贴的好人喔。” 旁听的银时：……所以说这个笨蛋还没意识到那个灰毛男的温柔体贴只会对她一个人吗。 “哦”了一声，小号虚就对据说是自己手下的灰发男人不感兴趣了，视线移向下一个面色微冷的紫发男人身上。 “这个一身紫色的人……” 不等松阳介绍，他嘟囔着本能似地往自己jiejie温暖的怀抱中缩了缩，“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他有在讨厌我。” ……那还不是得怪大人的你对晋助做出那种过分至极的恶行。 悄悄瞟了一眼不慎漏出一缕敌意的紫发学生，见他迅速把表情调整到柔和后似想说什么，松阳微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 （我说过，晋助不用为了我强迫自己接受他。） 这孩子对那个坏蛋做过什么毫不知情，理论上不应为此怪罪他，但若是为照顾自己弟弟的感受刻意回避那件事，对实打实死过一次的晋助太过不公。 “不是错觉。”她如实道，“大人的你不久前故意对这个叫高杉晋助的大哥哥做过一件很残忍的坏事，害他差一点他就没法坐在这里，他讨厌你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