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理论上来说，这一回才是切实意义上时隔九年的师生再相见，不过双方都心知肚明他们早在事先就碰过面。 尽管一方当时处于“你不知道是我“的易容模式，另一方却处于“我知道是你但我装作不知道”的秘而不宣状态，见面的气氛平静得就像过去每一天都会发生的日常。 舆洗室的拉门推开，彼此目光相接，各自一句“好久不见”过后，与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长发学生相视一笑，松阳就要去他身旁坐下。 视线停留在她那身和某个银发男人同款的睡衣睡裤上，桂不易察觉地打了个抖，面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站起身来把自己手边的纸袋递过去。 “老师换上这身吧。” “这是？” 接过袋子，松阳打开来看见里头整齐叠好的三件套衣服颇为眼熟的配色，怔了怔，眸色一暖：这孩子还记得她当年在村塾时的穿衣喜好呀。 估计是银时这边没她能穿的衣服，所以拜托小太郎带衣服过来给她，不过话说回来，银时到底把她昨天的衣服和那些东西都收去哪了呢？ 看来这间万事屋的主人是已经出门不在家，松阳作为客人也不好私自翻找人家的柜子，谢过长发学生的好意。 在自己学生面前一向没有太多顾忌的意识，她抬手开始解腰间的系带。刚拉开绳子，就被一旁的长发男人很用力地“咳咳”两声阻止了。 “老师不可以在这里换衣服啦。”说完又语重心长地说，“在银时面前或者高杉面前老师这样没关系，但是在我面前不要这样比较好哦。” 欸？为什么只有小太郎不可以？松阳困惑地眨眼。桂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走过去帮她拉开内室的拉门，“老师进去换吧。” 看他坚持，松阳依言进屋，拉门在她背后推上。把袋子里的三件衣物和内着拿出来，一见腰带是男装款式的角带，松阳顿时松一口气。 自从回到那个爱打扮她的男人身边穿回女装后，住在江户城的这些年，每日光是穿好那些不同款式的漂亮和服都要花不少时间。 胧在的时候是能帮她配好色、系宽幅带打各种五花八门的带结，胧不在时她着实不大好自己反手打背后的腰带结，每次都系得很潦草，想来想去还是在村塾的时候穿男装最方便。 换上过去最常穿着的白襦袢＋浅紫小袖＋浅灰羽织的装扮出来，茶几上已摆好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发型相似衣着风格也相似的师生二人各自捧起一杯热茶，亲亲热热地挨着肩膀坐在同一边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闲话起家常来。 “小太郎应该也是昨天刚回地球吧。”捧着茶杯的长发师长温声道，“回去之后有好好休整过吗？” “咦，是银时同学告诉老师的吗？”同样捧着茶杯的长发学生鼓起腮帮子，“可恶，本来还想对老师表现一番我以一己之力‘哔’掉敌舰的‘哔’成功拿下敌军大将的英勇事迹来着。” ……重要的行动内容好像都被消音了。 但并不妨碍做老师的人夸奖自己学生，松阳像过去在课堂上表扬他的满分成绩一样，毫不吝啬言辞地表扬了一番这个自小到大都又优秀又有能力的好学生，坐在她身旁听着的长发男人抄着手发出“哦吼吼吼”的热闹笑声，注视她的眼神温柔得几乎化开。 “对了。” 上次是碍于无法相认的伪装状态，站在陌生人的立场许多话都说不出口，这次便可毫无顾虑地以师长的身份与对方畅所欲言了。 “我还听银时说，小太郎这些年都在做攘夷的工作，还结识了一个叫伊丽莎白的重要同伴。” 已经从长大学生口中了解过的他的现状，松阳姑且借用了与他交好的银发学生的名义，借此顺理成章地关心道。 “最近小太郎也还是和那位伊丽莎白君一起忙着攘夷吗？” “正是如此！”桂煞有介事地，“追寻江户黎明步伐的是一刻都不能停止的～”又兴高采烈道，“我和伊丽莎白最近去了xx和xx，吃了xx和xx，街头那家xx店的xx真的口味一级棒！推荐老师也去试试……” 听上去是很充实，虽说毫不意外都是和攘夷完全无关的活动，但对于做老师的人而言，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学生能够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唔，小太郎知道晋助现在在哪里吗？” 等他汇报完自己的近况，松阳不大抱希望地向他打听紫发学生的消息。晋助本人的意思是这些年从未直接联络过银时和小太郎，但考虑到他曾经将自己还活着的事告知了他们俩，也许小太郎知道点能间接联系他的渠道。 “……高杉吗。”桂有些迟疑地摇头，“我和银时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也没有任何联系，关于他的动向完全不清楚。” 意料之内的答案，松阳叹口气：“嗯，我知道啦。” 等再见到那孩子，好好和他谈过之后，再带上他和这两个孩子聚聚，小时候明明那么要好的三个人，可不能就这样彼此生疏了。 又聊了一会儿，她提议道：“也不知道银时那孩子几时回来，小太郎现在有空的话，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 上次本以为不会再有下一次无法实现的约定，这次终于可以履行了。 “正好我还没见过那位伊丽莎白君呢。”她不着痕迹地提起来，“小太郎可以介绍他给我认识吗？” 黑色的脑袋欢快地点动着：“好呀好呀。”桂一脸期待的表情，“老师一定能和伊丽莎白很聊得来的。”，看不出他还记不记得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松太郎”。 其实自己不久前乔装去看望过这孩子的事，现在也没有必要还瞒着他。思忖几秒，松阳正想说明，就见长发学生跑到靠墙的五斗柜前当自己家似地开始翻银发学生家的抽屉，一看就知这两个孩子平日往来甚密。 “老师等我一下哦，我找找柜子里还有没有银时同学之前感冒时买的口罩，老师戴上再出门。” “戴口罩做什么呀？”松阳不解，背对她的长发男人一边哗啦啦翻找，给她的回答听上去是一贯的不着调。 “吼吼，老师不知道吧，其实我现在知名度很高哦，都到了一上街就会被一大堆有志之士认出来追着要签名的程度了。” ……明明是一大群路人追着想把你送进真选组吧。 想起上回跟对方一起被歌舞伎町的热心民众们追得满街跑的场面，松阳心觉好笑，这个冒失的孩子总算是意识到他和他自己通缉令上一模一样的外形有多引人注目，知道外出前做点伪装了。 被通缉的生活肯定不好过，上次回城之后，她特意问过胧能不能撤掉小太郎的通缉令，但胧说负责这项工作的警视厅直属将军，虚不开口显然是撤不掉，当时虚又不在，她只得作罢。 ……现在和虚提，他会答应吗？是自己学生的事，只怕他又会跟这回一样，嘴上轻飘飘地答应了，却……一想这些，心底的负面情绪又冒了一点出来。 说到底，虚根本就没有想和她认真谈心的打算吧，几百年来他就一直都没想过要理解她的想法。 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和学生相处的时光，松阳敛了敛心神，拿着口罩转过头的桂望见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惆怅神情，眸光微动没说什么，一开口仍旧是一副欢脱的语调。 “找到咯，老师戴好口罩就可以出门啦。” 按理说她并无遮脸的必要，城外又没人认识她的长相和身份，只当配合自己学生，松阳不疑有他，和对方一起戴上把脸遮到只露一双眼睛的黑色口罩。 “我发简讯给伊丽莎白约在xx屋见面啦。” 长发学生噼里啪啦打完字收进袖子里的那部手机，让至今都没太多机会接触新科技产品的长发师长有点羡慕。 ……所以说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才肯给她买部手机啊。 “先带老师去吃那家的猪骨拉面，真的是一级美味哦。” “嗯，拜托小太郎啦。” 万事屋的大门关上。过一小会儿，歌舞伎町街头多出两个发型相似着装相似戴着同款黑口罩丝毫认不出长相的人，他们俩手拉手眉眼带笑地穿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与此同时，相距歌舞伎町并无太远的几百米外，位于江户城地下的一间暗室从外被推开门。 前方引路的奈落领命退下，隔着一小段距离，红眼睛和红眼睛对上视线。 闲坐于案几后的黑衣男人一手支着下颌，悠然道：“叫银时的小鬼，有事找我？” 一室昏暗中，那张眉眼弯弯的笑脸看起来像极了与他相貌如出一辙的另一个人，却丝毫没有那人笑起来时如春日朝阳的温暖，只有一种皮笑rou不笑的阴冷感。 踏入室内的长靴顿了顿，缓步走到在案几前停下，叠成方块的衣服包从衣襟里掏出来扔在案几上，发出了里面还夹着什么玻璃材质物品的“啪嗒”脆响，耷拉半边衣袖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散漫的银发男人往榻榻米上一坐，语调也是漫不经心的，给人的感觉却还颇有气势。 “阿银今天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清楚他带来的东西是什么，扫一眼他斜插在腰间的木刀，和他懒洋洋地盘腿坐着一手搁在衣服里一手垂着并无拔刀之意的造型，虚状似讶异道。 “都是她心心念念的学生，你和那个叫高杉的小鬼倒是差别挺大呢，居然不打算对我这个伤害你心爱的老师的恶鬼动手吗？” ——这家伙原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卷毛下的死鱼眼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这不是知道自己干的那些混账事和伤害松阳没区别并且非常之欠揍吗，怪不得高杉那个性格偏执的家伙为了把松阳从他身边带走不惜联合春雨御庭番众搞一出炸江户城的大新闻。 而且自称恶鬼是什么cao作啊喂，一千岁的人还跟阿银幼稚园时期一样中二吗喂，难怪松阳心里会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没长大的任性小鬼。 “阿银可没说不会动手哦，只是打算先讲道理让你由心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已，可别小看jump男主的嘴炮功力。” 说老实话，刚发现松阳居然有被人这么恶质地任意欺负的时候，银时确实很想直接冲到这个和她长着一张脸的混蛋面前当头一刀劈下去。 但一来，对象是她双生的亲弟弟，那肯定不是松阳愿意看到的发展，二来，听过他们的过往，他或多或少注意到了这对相伴近千年的双生姐弟之间的诸多问题所在，能言语说服对方再好不过。 “是吗？” 那个越看和松阳越不像的阴森森笑容中浮现一分玩味，坐姿慵懒的红瞳男人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那就说来听听吧。” 懒得跟这种句句话打哑谜的家伙拐弯抹角，银时先把话挑明：“首先，你作为松阳的弟弟，不管松阳想不想、她自己情不情愿，都不应该对她做那种事，更不应该还做得那么过火。” “那种事？”虚挑眉，“你指哪种事？” ……能干得出对自己亲jiejie无套内射还用道具堵起来放置捆绑play的变态跟阿银装什么纯情小男生啊喂！银时嘴角直抽。 很明显这人就是故意不好好回应，他干脆把桌上的那件叠好的暴露和服打开，秀出夹在里头的三样明晃晃的放在黄金档绝对会被打马赛克的罪证，微曲指节叩着桌面端起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子。 “你自己看看这些是什么，这是当弟弟的能对自己亲jiejie做的吗？” 闻言，虚嗤笑一声：“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能？” 似乎是对于他这副振振有词质问的态度感到不悦，他语气凉嗖嗖地反问，“那你们这些做学生的，就能干自己的老师了？” “呃这……” 迎面遭受一击灵魂拷问，无言反驳的万事屋老板卡了壳，气势瞬间矮下去一截。 要命啊喂，阿银怎么开局就被对面给反将一军了？！ “何况，所谓的伦理道德不过是你们人类束缚自己的无聊规矩罢了。”虚接着嗤之以鼻道，“与我和她这种非人之物又有何干？” “……申明一下。”银时找到回嘴的空隙，“阿银可没有在意那种无意义的东西哦。” “所以。”虚不冷不热地，“你想说什么？” ……要知道，他会和松阳发展到肌肤相亲的那一步，是因为喜欢松阳想娶她当老婆，高杉那家伙也一样。 可这家伙仗着自己是松阳的亲弟弟，用只要是亲近的人就可以做这种事的说辞误导她，把自己亲jiejie骗上床，跟他们俩完全不是一回事吧喂。 ……话虽如此，但本质上他跟高杉最开始都还是钻了松阳不懂人类情爱对自己学生无底线纵容的空子吧？ 而且归根结底，是由于虚在几百年前先开了头，他们后来才能……啊啊啊感觉毫无说服力怎么破？？ 自小国语课都在开小差睡懒觉，作文更是时常交白卷，银发的坏学生抓着头发绞尽脑汁整理语言。不等他做出有力的回击，虚仿佛听见什么动静，面上又露出那个意味深长的阴森森笑容，转头看向侧面那堵看似空无一物的墙面。 “把东西拿过来吧，胧。” 墙上应声转开一扇暗门，一身漆黑忍装的灰发男人自阴影中无声无息出现，沧桑的嗓音无波无澜地响起。 “是，虚大人。” ——咦咦咦这家伙几时从京都回来的？？ 看也不看一眼坐在屋子里的另一个银发男人，奈落首领面无表情地行至案几边，银时看见他把一支录音笔放在摊开的和服边上，又沉默地收起桌面上那件和服和摆着的情趣道具，而后退至黑漆漆的角落。 “银时小鬼，你来得正好。” 将对方拿来的录音笔推过来，案几后的红瞳男人笑吟吟道，“先给你听一段有趣的东西。” ……这里头录了什么？银时心头一个咯噔。 ——什么情况啊喂？他为什么有种相当相当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