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剧情

    安欣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偷偷养了一匹狼，毕竟在这种人和狼为了生存斗得死去活来互不相让又信仰游牧图腾的地方，抓住一匹狼铁定是放血剥皮，拆骨剃rou，高高挂起做成狼旗祭拜苍天，这可是他的小狼，他不舍得。

    其实最开始他也不知道这是一匹狼的，听到哼哼唧唧的哀嚎走过去看还以为是哪家的猎犬受了伤，染血结痂的肚腹下还有两只眼睛蓝膜都没褪掉的小崽儿，安欣走过去的时候特意把袖子放了下来，他怕这只护崽心切的狗给他狠狠来上一口。但它只是平静地看着安欣检查它的伤势，甚至有些温顺，湿漉漉的眼瞳甚至让人觉得它很哀伤，安欣简单包扎了一下它的伤口后也没想太多把它带回自己的住处好好清洗消毒。

    直到家里的狗发疯似的冲着它狂吠他才意识到稀里糊涂抱回来的这只可能不是他想象中别家的猎犬，看到那根直僵僵垂下来的大尾巴才恍然大悟，一直想近距离探索狼这种神秘动物的安欣经不住诱惑，用轻柔的抚摸、贴心的照顾、可口的食物，给这匹小狼戴上了锁链。

    安欣摸着小狼油光水滑的毛，爱不释手，这阵子他狂开小灶，恨不得把自己嘴里这几口饭都留给他的小狼，一晃也养了小狼一个月了，好像也不能总叫他小狼，得给他起个名字。他的小狼长得这样好，或许将来会当个狼王也说不定，狼王要拓土开疆，身强体壮，那他的小狼就叫启强。

    安欣把它夹在腋窝，用大衣裹着小狼和他一起看月亮，哼着那首和牧民学来的歌。

    小狼小狼你快些长

    不要哭泣，不要彷徨

    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晚风徐徐吹过，带来了丝丝缕缕的青草香，虽然草原的夜总是空旷寂寥又漫长，一轮圆月挂在山岗映出一片片银光，但是鼻尖飘过启强窝在他怀里用那身温暖的皮毛煨出的暖烘烘热乎乎的味道，让他感觉在广阔的空间中也有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至少此时此刻依偎在他身边的这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还在他身边。

    启强见着月亮圆圆，猛吸一口气在胸腔，伸长了嘴吻仰头要把胸中一腔豪情壮志用悠长的一声狼嚎传递给月亮，被安欣一把捏住嘴筒子不让嚎出声，气得猛刨地面还不够，猛扯安欣的袖子和裤腿，最后恶狠狠吃了三只安欣递来的肥嘟嘟的硕鼠才撑着滚圆的肚子窝回了安欣的大衣里，半吐着舌头，冲着安欣呵呵傻乐。

    启强越长越大，逐渐变成一头像模像样的草原狼，威风又漂亮，它似乎并不想着逃离这个看似安全不愁生存的地方。

    直到它身边的两只小崽几乎有些凶残地分食掉一只前去挑衅的猎犬幼崽，安欣才意识到，狼就是狼，即使一时温顺也不能放松警惕。

    启强被养了这么久，似乎只有在涉及到它身边那两只小崽时才会变成真正的野狼，看到安欣真的伸手去抓那两只崽，他几乎立刻变成了一只无主又凶残的草原狼，鼻吻拱到了极致，满脸的杀气腾腾，一对瞳孔也紧缩成了毒针一样的形状，白森森的狼牙晃花了安欣的眼睛。

    两只野性难驯的小崽子必须要放生赶回山里，不然早晚会闯下大祸，可是启强呢，明明在他这里如此温驯，还不用回去那草原受风吹雨打饥寒交迫危机四伏的苦。

    安欣决定让它自己来决定，咔嗒一声解开了它的锁链，启强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湿漉漉的鼻头蹭在他手上，最后带着两只小崽头也不回奔回了属于它们的地方，低沉的天光下，只能看到三匹纵情奔腾的狼慢慢消失在丛丛的山岗。

    从打开锁链放走它那天，安欣就几乎没有见过它，只是偶尔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远处传来悠长哀伤如泣如诉几声长长的狼嚎。

    第二天清晨打开房门，还能能看到什么黄羊腿，肥硕的野兔和几只毛色光亮的野鸭。

    后来安欣在得了信件知道自己一时半刻还不能归乡后沮丧地策马奔腾在草原，又看到了启强，它身边环着数十条健壮的公狼，比生活在他的院子里时更健壮美丽，也更精神抖擞，眼神中完全透露着野心带来的光芒，在阳光下美得耀眼。

    有它手下的狼呲着牙准备进攻，被吼回来，启强只遥遥和安欣对着望，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小半座山沟沟，就隔开了一人一狼。

    自从启强打败了上一任狼王，本来凭借它的运筹帷幄和捕猎能力，不必和人类对上起冲突，但是连年的灾荒几乎让草原上的黄羊硕鼠旱獭绝迹，看到狼群里老弱妇孺的皮毛都因为饥饿干瘪得像把枯草，它只得安排狼群进攻人类的牛羊。

    安欣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小狼，是忍无可忍的牧民揣上猎枪去草原游荡，誓要把这群抢食他们银钱食粮的畜生杀光，狼群哪儿能跑得过车队啊，三枪两枪就被打散了阵型，四散逃窜。

    已经变成狼王的启强跑在最后，替那些跑不快的吸引目光，不过本来牧民们的目标就是它，一梭梭子弹发了狂似的往它身上瞄着打，溅起一片片的硝烟粉尘和火光，就算它变换着路线一躲再躲最终还是被弹片嵌进了后爪，连连滚了七八圈才停住，痛得痉挛发抖，站起来还要瘸着左后腿挣命似的逃。

    穿过一层层茂密灰黄的草稞，安欣看到那条断腿心头紧痛，白森森的狼骨刻着密密麻麻的牙印，连着血rou筋脉，因为断腿跑起来碍事，它竟然生生咬断了，安欣抖着手把狼腿捡起来，这条断肢已经失去温度了，和之前亲昵地搭在他手里时不同，没了热气，冰冰凉。

    最后它还是没跑掉，被一圈圈的人堵在了草原上最大的背风山窝，背后就是悬崖，如果是冬天，这里会是皑皑的雪，雪下还有厚厚的冰层，足够它拖着断腿逃生。但现在这个季节只有流水潺潺坠向崖底，启强转过身来，它不跑了，只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枪口静静看着安欣。

    安欣看到那双平静悲恸的眼，想起了与它初见，那时它的身上也有血，只是没有现在多，现在它的血滴滴答答从后腿漫出来，染红了那片狼皮似的灰黄的草甸，也染红了他的眼眶。

    小狼朝着安欣扑过来，子弹稳准狠落在它头上，穿过了头颅，安欣只接到一具逐渐冰凉的身体，白色的脑浆混着猩红的血液慢慢淌出来，红红白白一片，染花了安欣的视线。

    等安欣从昏厥中醒来，他的小狼已经飘扬在天上，冰冷的秋夜，霜月凄冷，狂风怒号，顺着风飘来的是狼群呜呜噎噎悠长悲伤的哭嗥，为小狼送行。它的皮毛还是油光锃亮，长长的皮筒随着风在空中舞动，在人间受苦的灵魂终于抛下一切获得永恒的重生，安欣仰头看着，小狼就在空中乘着风奔腾。

    小狼小狼，下辈子要过得好一点儿，要做一只幸福的人，避开那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