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前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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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已经死了，却发现自己又在过去苏醒，你会如何想？” 他在自己的日记上落下一笔。 太平提起笔，忖度似的捏着自己的下巴，仿佛自言自语：“没有聪明人会写日记。” “这难道说明我是个傻子或是白痴？”他微微挑眉，似乎是想到某句话，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便是将纸页撕去，在手中揉成团，再用剑火烧去。 他起身，推开门。 上德峰的风雪洒下来。 太平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飘落在脸上的雪花。 现在是几百年前，七百年还是八百年？师父师祖还活着，南趋似乎也未来拜师，那么应该是八百年前才对。 他应该做些什么？ 太平叹了口气，像他这种人，很少会回头看，也很少想到自己重来一次该做什么，说来他并没有多少后悔的情绪，更没有失望。 从回来的第一天起，他便在计算而后八百年该如何做。 他的那一缕神魂见到了飞升后的漫天星河，也见到了数万道燃烧的飞剑在宇宙穿行的壮美奇观，更是知晓仙箓与朝天大陆灵气源头，想来这辈子的谋划该有所不同。 首要的是师祖飞升之事。 “还有好些日子。”太平笑道，“该是修炼的日子。” 他关上窗，走回屋中，说是要修炼的，可是半晌却又捧起一本杂书，闲来无事看着——作为阴三时他便重修过两次，作为太平时更是被废过又重来，对重修一事已是熟能生巧，像他这样的人，已经无需悟剑道，就算是闲看杂书，在境界上也有所增长。 “不过说来，今日好似是个重要的日子。”太平盯着自己在挂历上圈起的红圈，“那时我在提醒自己什么？” “算啦，不想了。” 太平笑起来，捧着杂书躺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 ...... 南天门的山道上。 一位老者领着一个小孩御剑向天光峰而去。 老者是如今的青山掌门道缘真人。 小孩是朝歌城的皇子，唤为景阳。 老者御剑抚白须，说道：“这个时候，你师兄应该在天光峰踩云。” 小孩眨了眨眼睛，才是说话：“师兄？”他的声音很闷，停顿也很古怪，仿佛好久不说话的人重拾起来、语调很是奇异。 道缘真人有些惊讶，从朝歌到青山，景阳一句话也没有说，神情也很平静，不像是个孩子，倒是平静沉稳地像是个修道多年的老者，如今景阳开口，他也觉得很是欣慰，便说道：“你稍后便会见到你师兄了。” 景阳问道：“太平师兄？” 道缘真人更是觉出古怪，只是以为太平出山斩妖除魔，名气都传进朝歌皇宫：“小太平如今名声如此盛了？连朝歌城的皇子也知道他名号？” 景阳说道：“他与我皇兄是朋友。” 道缘真人笑道：“哦、原来如此。” 剑在此时落下，天光峰到了。 景阳看向崖畔。 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师兄呢？ 他眉头皱起，自己是重头来过，所以知道今日太平师兄会在崖畔踩云、随后师兄会自告奋勇代师授业，虽然前世恩怨几多，但为了不影响未来、重来一世他也会遵循前世的道路，但是......这条道路为何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改变了？ 道缘真人惊讶道：“小太平出山了？不该啊。” 景阳沉默了。 道缘真人说道：“罢了，日后你总会见着的。” 那是多久之后？ 一天还是无数天？一年还是无数年？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句话是师兄告诉他的，现在想来，是师兄不想见他。 景阳想到，若是你不想见我，我该如何找到你？又或者说我不该来找你？ 他沉默了，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情竟然有些迫切。 他自然不是这一世一无所知的神朝皇子景阳，而是来自千年之后、已然飞升离开朝天的那人——那么师兄又是从何时何年回来的？ ...... 景阳在天光峰住下，却时常跑去适越峰，按照他的记忆，进入青山的前十年间他都与师兄在藏书阁里看书。 或许是他心中某缕因果还未斩断，所以他希望在这里偶遇上那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 像景阳这样的人，呼吸之间便是在修炼，他走过太多遍修道路，更不担心自己日后的道途。 尽管是在藏书阁看书，他仍旧在短短数年之间突破游野境界，如今已达到游野巅峰。 师祖偶尔寻过他一面，见他境界提升如此之快，不由大为感慨，夸他天赋卓绝，是历来青山破境最快之人。 景阳问道：“那师兄呢？我比他天赋更高吗？” 道缘真人点头，捋了一把胡须，说道：“是啊。看来你是我青山历来天赋最高之人。” “日后可也要好好修炼。”道缘真人感慨道，“你必然飞升。” 这是一个修道之人对弟子最高的夸奖。 但景阳却毫不在意，面色如常，道缘真人不由在心中想到，果然当是飞升之人的心态。 景阳想到，算上前世，他已经飞升过两次，也知道朝天大陆的雷劫其实只是道监狱的程序，自然不会在意了。 而后他问道：“我听闻青山有承剑大会，师兄会去吗？” 道缘真人说道：“历来我青山弟子是要先承剑再拜峰，但以你的天赋，不必去与那些洗剑溪畔的弟子争。至于你师兄，他或许会去。” “嗯？” 道缘真人说道：“小太平与我说过，想早些收徒，他与你不同。” 景阳问道：“师祖，有何不同？” 道缘真人说道：“他这么早就想收徒，又是下下代的掌门，怕是不飞升的。” 景阳说道：“太平师兄......不想飞升？但飞升不该是修士人人所求之物吗？” 道缘真人笑道：“我与你说，你不要与你师兄说。你师兄啊，想的有些多，心思太重，怕是与尘世纠葛太重，斩妖除魔虽是好事，但是修道者还是要以求道为主，不必太过干涉凡人。” 景阳说道：“师父说的是。” 道缘真人离开。 景阳依旧在翻看那些典籍，尽管他前世也看过一遍，如今只是机械地翻阅浏览，并未真正读它们。 今日似乎有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譬如说适越峰打扫的少年弟子心不在焉，扫地时好几次将扫把脱手。 又譬如说峰外的猴子有些吵。 景阳合拢了书，也是在此时，他听到那位适越峰弟子丢掉了扫把、飞也似地奔出门外，叫道：“太平师兄！” 景阳微微皱眉，他的脚步变换，几乎是瞬息间来到门旁书架，他借着书架隐匿自己的身形，转头看过去。 适越峰的少年与一人聊得其乐融融。 那人也是他很熟悉的人。 正是他此世听过闻过，却没有见到的师兄。 而此时......景阳的心情有些不好，他听到了别人称那人师兄。 这在千年以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虽然如今他能想通，青山一辈都互称师兄弟，只是千年后他们同辈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师兄还活着......后来师兄也死了，于是他便不再提师兄二字。 但是想是想了，感觉还是不好。 景阳走出去，朝着太平拜了一拜，说道：“师兄。” 太平仍与那位适越峰的师弟闲聊着，大有绕过他去藏书阁的意思。 景阳加重了声音，在他们经过时，说道：“太平师兄。” 太平这才停下脚步，转头望来，他的眼神很干净，眼中是一片茫然，他指了指自己，笑道：“太平师兄？是在唤我吗？” “你是我的哪位小师弟呀？”他似乎有些疑惑，“我应该没有见过你。” 景阳直起身，加重了声音，说道：“天光峰沉舟真人门下，景阳。” 太平似乎这才是想起来，他搭上景阳的肩膀，笑道：“原来是你！” “师祖那时候与我说过你要来青山，叫我去天光峰候着，可那日我闲书看多睡过头，竟是忘了时间，而后好些次也没能碰上师弟你。师祖还说过我好些次呢。” 太平叉腰笑道：“今日总算是见到师弟你啦！” 景阳盯着他的眼睛。 干净、明亮。 那张脸也很是清秀可亲。 几乎看不出破绽，也联想不到他是故意不来见他的。 那么师兄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景阳想到，一定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