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乐往哀来

    “人不狠站不稳！”李清盯着上座的侯燃，尖锐的嗓音几乎能与屋外林间的小鸟鸣叫相提并论了，侯燃警惕地看着他，以防这激动的男人喷得他满脸的口水，“这不是我的错，但我愿意出山门迎敌。”

    “别激动，我没有要责怪你……”侯燃翻了翻桌上的官帖，看着官方发下的檄文是如何指责他不忠不孝、无救民于水火的义气，却借机少缴赋税，趁国难挑选难民为奴等等恶行。

    “庄主，这事……是，是我做的！但也是为了您啊，清上山数年，便为此刻报答庄主收养之恩，求您许我做先锋，若不能击退官军，我绝不回来见您！”李清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余立，见其浅笑着镇定自若的神情，便觉有了底气，向侯燃跪下磕头的动作迅速，双膝撞地，其声如鼓。

    【天姥山越城郡侯燃，本末出生，人莫能知，虽寄养于侯氏，终无人知其父籍。其母侯亭，性yin喜乱，不过豆蔻，私逃离家，人莫知其去处，待家业凋零，父辈衰朽，猝然归家，腹带杂种，狸猫代子，以承侯氏祖业。其为人也，霍乱祖宅，yin秽山林，灭绝人性。侯燃为人，与其母同列，且yin乱之情，较前代更甚，身虽为男，不顾人乱，雌伏享乐！迁延至今，已有二十又六年矣。故此一脉，皆为不忠不孝之辈，无父无母之流，其灭祖之祸，致使隆德八年，宗庙绝迹；自绝于君之事，正在本朝本年本月本日……】

    “别看了！”余立见着侯燃低头详观文书，端详片刻后，便烦躁地上前夺走了檄文，他将书卷卷起后扔在地上，神情肃穆，满口担保，定为侯燃击退官军。

    “呵，没什么，写得也一般，若说我是狸猫，不还是无父的杂种吗？何必写那一笔？”侯燃看着地上官文，浅笑着摇头，他叹了口气，斜靠桌案，漠然举起杯盏饮茶。

    “兴之不必着急……”

    “我不着急。”

    “这是小事，我能解决，”余立站起来，走至李清身边，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修习功法多年，此中秘诀、关窍，已谨记于心，侯家百代传承，不会在此刻终结。”

    侯燃闻言点头，后知后觉地让李清起身，他无所谓地盯着那两个关切盯着自己的男人，忙出言安慰，让他们宽心。

    “庄主不必惧怕，弟子这便加紧cao练人马，不会让任何人冒犯您的。”李清含泪看着侯燃，他甩开余立拉着他的手，激动地跑上前，抓着侯燃的手重又跪了下来，他动情地亲吻着侯燃的手，随后顾自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在你们眼里我是有多柔弱呢？”侯燃瞪眼看着被李清吻过的手，无语地站了起来。他站在前厅看着那几张揉烂的文书，片刻后，咧嘴笑着自嘲，“我已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贼头了！”说着，他像是极欢喜地交代了几句，便信步走向大门，哼着小调迈过门槛，施施然不知往何处去了。

    余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见人没多少怒火，这便放下心来，将大厅文书收拾出来，便去找人商量防卫山庄之事了。

    自从年初起，侯燃便一日日地厌恶了山庄的琐碎事务，这半年，他已将诸事交付各位，为余立授权，也看着他一日日地重复处理自己曾经做过的文书。在这一段对他来说越发悠闲宁静的时光里，他已然越发明了自己的使命正一点点地卸去，每个美好的日子都是对下一个更美好日子的赞歌。过一日便乐一日，日子便能越过越乐。

    侯燃在完成抄录秘籍的工程后，逐渐意识到随着心中那根弦松弛下去，自己的记忆便越来越不好使了，有时他见着一只形状古怪的虫子，却不能完全记得它的名字和形态，又或是一些本该熟记于心的功法，听得别人偶然提起此中之妙，自己却已是全然记不得了。

    侯燃想起这些，便知自己有了未老先衰、神思倦怠之态，若再在山庄滞留，不知自己又该堕落到何种境界。一个诸事不知、长着舌头就为议论家长里短的老头？侯燃想着自己的爷爷，曾经叱咤一时的霹雳刀侯驰，他不记得那位老人任何的英姿，只能从记忆里提取出一个体弱多病、神思倦怠的衰朽之人。

    他也会变成那样吗？侯燃惆怅地回忆着先祖，便顺从心意，往后山清净处去，至垂暮，独坐池湖旁，望天地悠悠，有未老先衰之念。

    “侯燃，我们该走了。”

    他闻言，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侯兰稚嫩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言的喜悦神采，他极少见那人有这般天真活泼时候，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见那人神采依旧，他于是抓着那孩子的手坐了起来。两人随着晚归弟子的队伍，缓缓顺着山路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