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妹喜嫁人了，我还梦见妹喜做尼姑了
我梦见妹喜嫁人了，我还梦见妹喜做尼姑了
我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医生说，我活不过月底。是父亲在身边照料我。父亲为我擦汗，喂水，与我聊天，抚摸我的脸给我临终关怀。我一旦苏醒，就会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父亲。父亲和我倾诉他那不为人知的个人情感，而我作为听众，全神贯注地聆听每个词汇之间的悲伤。唔，爸爸，我要死了。到这个时候，你才知道爱我。一天当中，我总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比天上的云朵还要轻。我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听见女魔头那动听的声音。 妹喜欢悦地牵起我的手，和我讲述她即将结婚的事情。噢，结婚啊。也不是不行。我做好了当新郎官的心理准备啦。结吧，结吧。两个没有什么钱、只有满腔热情的年轻人是时候结婚啦。我颇为高傲与欣喜地握紧妹喜的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桩婚事。但是，妹喜却说她的新郎官是王大力。什么？！多么卑劣的谎言！你的谎言让你、也让我蒙羞！我坚信妹喜不会看上王大力那种臭烘烘的男人。妹喜曾不止一次骑在我背上，一边贪婪地嗅闻我身上的香水味，一边陶醉地感叹我的美好。好吧，我承认香水也是用来诱惑妹喜的一种手段。 可是，梁妹喜，你是在和我赌气吗？你要嫁，也得嫁一个与我又三分相似的男人啊。王大力？哼，他连我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妹喜，听话啦。那一巴掌，你可以随时还给我。不要气啦。有些事情，见好就收。我已经认错啦。那些钱，没有就算了。挣不到是我的命。不回商家啦，不回啦。我要留在你的身边，要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你可要说话算话，是你说的——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妹喜，趁我还有些许耐心，就赶快答应我。不然，不然……你要去哪儿？不要甩开我的手。你真可恶！梁妹喜，你不要让我再说一次！梁妹喜，你去哪儿？梁妹喜，我要生气了！梁妹喜，梁妹喜……转眼间，妹喜穿着红彤彤的中式婚服，被同样穿着红彤彤的新郎服的王大力背进了家门。只有有才能背妹喜！只有我能！王大力，我要杀了你！ 我冲上前时，婚房陡然变成了破落的尼姑庵。我茫然地推门而入，看见已然剃光头发的妹喜正在院内清扫落叶。我惊恐地忍住吐意，赶忙朝妹喜跪了下去。我哀求妹喜回到我的身边，而妹喜却是看不见我，睁着一双淡泊的眼神，不停地扫落叶。哎呀，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即便是你我最爱的女人，你也无权这样对待我！妹喜，我求你了，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爱你的。那些钱财与权利，我统统不要啦。我要你。我就要你！无论我如何发出振聋发聩的承诺，妹喜仍然无视我的卑微与恳求。好啦，商汶雍，现在换你来求人家啦。什么大男子主义，什么英雄气概，什么没皮没脸，都与一个快要死掉的人无关啦。我要妹喜的爱。我就是要。我抱住妹喜的双脚，准备把我的女人扛出尼姑庵。可是，不管我多么费劲，多么努力，多么执着，我们始终无法逃离这里。我不会放弃的。我已经放弃一次了！我那单薄的灵魂显然无法再次承受第二次放弃妹喜的痛苦了。我重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仰天叩拜：菩萨，我不要眼睛了！我要妹喜！我对他人的傲慢，鄙视，唾骂，都是一等一的罪孽！我清楚懊悔是无用的。那么就请您把罪责都头放在我的身上。不要让妹喜替我受罚！她没有做错什么！忽然间，我醒了，看见父亲在默然流泪。我抬起枯瘦的手，为父亲拭去泪水。这时，我还咩有意识到父亲为什么会震惊地看着我。 我居然看见了。这早有征兆——妹喜用她的未来给我带来光明。可是，妹喜就是我的光明。我不需要其他光明。因为这就意味着妹喜彻底地、真实地、明确地会离开我。我恢复视力的那一刻，立即向父亲讨要手机。妹喜的电话显示关机状态。就连我的声音，她也不屑听到。但是那又如何？梁妹喜，你以为我会放弃吗？趁着医护人员离开的机会，我偷走母亲的车逃了出去。我穿着病号服，飞驰在路上。途中，无可抑制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我不断地抹泪，倔强且偏执地相信只要回到金花街，就能找到妹喜和那一帮子伙伴。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妹喜，蛮横却极其护短的徐姨，视我为情敌却又佩服我的王大力，老道不朽却又自愿牺牲道行的冯大夫，酗酒却又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楠哥，一群看不见却又青春活力的同事和被亲人所害却又不计前嫌的陈大和陈二。 不会的，不会的！我悲愤地拍打方向盘，呐喊道。我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这群家伙，因为这群家伙总是让我的情绪产生不必要的波动。他们让我生气，也让我开心。中午休息，楠哥和妹喜在推拿馆前踢键子。他们相互对踢，而我站在原地，被他们怼过来的毽子踢。还有，还有。两小子放学的时候，会拉住我在小公园玩跳皮筋。说是玩，其实我永远是那个不可活动的站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玩三人的踢键子活动。我明明知道他们就是欺负我看不见，玩弄我。 凭着记忆，我准确地来到妹喜所住的居民楼。在路上，我已经草拟了好几份批评妹喜的演讲稿了！当我正在挑选用哪一份稿子会发挥首次发言的重要作用时，正要出门买菜的徐姨撞见了我。徐姨大惊失色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冲上来抱住我。这一刻，我对徐姨那些不值一提的偏见都烟消云散了。原来，偏见可以用一个拥抱来化解的。我听见徐姨小声哭了起来，说道。 “没良心的，都是一群没良心的。” 我仿佛听见一栋楼在耳边崩塌。我茫然地问道。 “怎么了？您哭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姨神色悲伤，抽抽噎噎地说道。 “这两个月以来，早就物是人非啰。你走以后，妹喜也跟着走了。妹喜一走，王大力也回老家了。王大力回老家，楠哥也攒到钱去加拿大看望女儿，至今还没有回来呢。乞丐张失踪了。我觉得他应该是去别处流浪了，虽然社区的人都说他死在外边了。唯一让人心碎的，就是，就是……” 徐姨捂脸痛哭起来。我眼神凄冷地看着她，仿佛已经麻木透了。过了好久，徐姨吸了吸鼻子，说道。 “上个月月底，冯大夫走了。” 不仅仅是徐姨说的这些事情，我还可以告诉各位一件同样悲催的：陈大和陈二失联。两兄弟是用外婆的手机与我联系的，而外婆的电话已显示空号。 “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 徐姨埋怨地看着我，说道。 “我是人，不是神！谁能阻止的了啊！诶，你看见了？诶！你居然看见了！” 徐姨用手扒开我的眼皮，仿佛是一位想要钻进我眼眶里的眼科医生。我拿开徐姨的手，难过地说道。 “看到又怎么样？我宁愿看不到呢。一切都变了。因为我的眼睛，一切都变了！” 徐姨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我却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啊，我还是没有改掉小孩子的脾性。徐姨蹲在我的跟前，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小赤佬，你多大年纪啦，还苦的像个孩子。怪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妹喜走得干脆，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我可没有撒谎。我是在妹喜退房之后，特意花了半个小时在屋里搜索了好几遍！我担保，她没有给你，给我们任何人留下任何值得纪念的东西！你们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说走就走，一点都不让我准备一下。现在这个社会噢，只要换了电话号码，任是天王老子都找不到人。诶，小赤佬，你怎么一下老了这么多？哎呀，你不是最爱打扮的吗？你的眼角居然张皱纹了！你得什么病啦？这两个月，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是不是去治病啦？你怎么离开妹喜，就会照顾自己了呢？男人啊，不能太依赖女人。不过，妹喜值得被依赖。 不哭啦，不哭啦。我还是有办法找到妹喜的。你别忘了，一个称职的房东有美味佳肴租户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妹喜走了，而我也忘记还给她了。正好，我把她的资料给你。你要是有心，就去她老家找人。说不定啊，她就在老家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