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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

    ‘民国二十年,冬至的前一天,张家儿媳诞下一对龙凤胎。

    然满月酒这天,天地变色,突降冰雹,张家四十七口一夕之间尽数惨死。

    尸山火海中,大长孙女张眠眠爬了出来,她眼看着烈火灼烧着她的家人,红色襁褓中的幼弟幼妹,与火焰融为一体,鼻腔里填满了炙rou味、血腥气还有浓烈的尸臭。

    万般恐惧与悲痛将她吞噬,撕裂般的悲鸣从心腔迸出。

    他们说一切都是神罚,她也该死在这尸山火海中。于是不由分说的绑了她往火海里丢,好在张言缀回来的及时把她抢了回来,可活下来的张眠眠,到死都没过上一天正常的日子。

    家人忌日时以不祥之名被退亲,张言缀重返军营前,把她送去外公白家给堂哥做童养媳。

    这十年她是堂哥白奇泄欲的玩物。

    张眠眠的性格逐渐怯懦孤僻,与留洋归来的明媚聪慧表姐白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眠眠的存在成为了衬托鲜花的绿叶。

    白静与她曾经的未婚夫姜云尧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珍珠,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在得知家人惨死的真相之前,她只会觉得是自己不配拥有,不值得一切的美好。

    可就在知道真相的瞬间,阴暗撕破怯懦,恶念滋生疯长。她爱上了能吞噬一切的火,熊熊烈火,每到雨夜,就是她的盛宴狂欢夜。

    癫狂症发她点燃一所又所村屋,在黑暗中撑着油纸伞观赏这场篝火盛会……

    她见不得他们郎情妾意和和美美,设计诬了白静的清白,使其沦为众矢之的。

    铲除白静这个障碍,她如愿嫁给姜云尧,可他偏对她不闻不问,冷淡至极。

    他以冷暴力待她,她便放火烧他的宅子,一次两次三次,乐此不疲。直到火势失控,蔓延至东屋,烧死了他的父母……

    报应来了!

    姜云尧囚她十载,任白静处置。

    这十年间,她是白静泄愤的工具,一次次被打断手脚又接上,一次次被针线缝上唇又拆开,血rou筋骨长好又断又伤,周而复始。直到姜云尧将其弃于大街上,所犯罪行公之于众,看着她被众人扔来的石头活活砸死。

    所爱之人目睹其惨死,对其所遭受的痛苦不闻不问,默许她们将她活活折磨至死。

    唯一的亲人利用她拉拢权益,巩固地位,在她失去价值后也弃之不理。

    害死她全家的人,终于将她也杀死了!’

    “啧啧啧,这寄主怎一个惨字了得。你这手气堪比脚气呀!”

    奈何桥边,鲜红似血的彼岸花海中,珺璟托腮看着屏幕中的资料,一位身材火辣妩媚多姿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满脸惋惜。

    “可就是这样垃圾的任务,费了我十九年的时间,搭进去一魂两魄才抢回来!”

    “这机会确实难得,可你这题…弃考吧!”孟婆温柔的替她捋开眼前的碎发。

    “那我可不甘心。”珺璟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我要去,不止是为了男人,也为成聻。”

    人死成鬼,鬼死成聻,聻食鬼,鬼惧聻。然鬼要死后顺利成为聻,就必须通过考核,再归来即是聻。

    “阿璟!”孟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可珺璟眼神里的坚定难以忽视,明知劝不住又放心不下,嘱咐道:“你要去的时代太乱,这寄生的对象太弱鸡了,若是意外死了便是连鬼都做不成!我会保护你,以前能护得住,以后也能。”

    “我当然知道,连阎王都不能从你手中伤到我分毫,可……”喉咙一梗,珺璟拉着孟婆的手,道:“阿孟,奈何桥边的男鬼我早看腻了,这趟顺便弄几个男模下来,陪咱打麻将!”

    “那不行,起码要个足球队,来,我送你!”

    “……”

    孟婆拉着她奔往还魂崖,心照不宣的为她套上降落伞,“珺璟啊,这一趟男模第二,考题第三。你、第一。可记住了,上阵不力,守城;守城不力,巷战;巷战不力,短接;短接不力,自尽。”

    “好!”

    “得嘞,那就快走吧!”说完狠下心,一副轻松模样将她推下崖,送往一百年前的人间。

    .

    “这是神罚,必须尽快焚了,快趁着雨还没下下来,赶紧的把尸体都抬出去。”

    “族长,这...张大小姐?”一个男人抱着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机的张眠眠,一脸难色。

    老族长看向他怀里,一个气若游丝,嘴角还挂着鲜血的小女孩,摆摆手,“一并焚了,尸海里爬出来的东西留不得。”

    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中,张眠眠身上压着的、背上垫着的,全是她至亲至敬的家人。火蛇袭来,家人被火焰吞噬,衣料烧焦的味道,毛发燃烧的声音,血rou炙烤的气味。

    “娣娣!”熟悉的声音如约而至。

    一种不属于烈焰灼人的感觉攀上肩头,强劲的力量拉拽着她的身体,把她从尸山火海里拖了出来。

    她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这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是救她唯一的亲人了。

    “娣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些急切与悲伤。

    “救…他们。”浓烟熏得她嗓音沙哑。

    听见回应,张言缀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立刻抱起她冲出火海,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细密的雨点落下,浇灭了烈火,打湿了衣衫。张言缀将她放下,脱下自己宽大的军装,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抱小孩似的将她护在怀里。

    “我们回家。”

    嘈杂的雨声中,那低沉干涩的声音落入耳朵,张眠眠恍惚中有种错觉,他好像哭了?!

    那浓烟笼罩的焚尸台,此刻真正的没了生机!

    祖宗祠堂里,张言缀摆放着刚刻出来的牌位,早对死亡司空见惯的他,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明还活生生温暖的家人,眨眼就成了一座座灵牌。

    猛然一声惊雷,扑灭满堂烛火,灵牌、雨夜,突然便伸手不见五指。

    夜幕里炸开一道闪电,时间仿佛凝滞,只有屋外大雨冲刷声嘈嘈切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咚咚声,突兀的响起,一下比一下重,张眠眠知道是他在磕头,共四十八声。

    她终究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即便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考核的游戏。

    张眠眠跪在他的身旁,也重重磕下三个头。

    因神罚而死的人,不能祭拜,不能入祠堂。

    “此君侄儿,祖宗规矩不可违背,这些灵牌必须请出祠堂!”族长带着全镇人围堵在张家祠堂门口,逼着张言缀收走昨夜才摆上的牌位。

    “不可能!”少年身上散发出不合年龄的坚韧,傲骨青松般立于百人面前。

    张眠眠被他护在身后,目光冷漠的看着这群人,接下来他们会像一伙强盗,无差别打砸任何东西,连着灵牌扔出祠堂,一把火,将它们烧成灰烬。

    “你敢忤逆……”

    “啪—”一记嘹亮的耳光甩在老族长的脸上,打断他的斥责。

    这一巴掌打的太过用力,猝不及防,声音响彻整个祠堂。

    老族长一下子懵了,保持着被打的姿势,呆呆望着张眠眠,左半边黢黑的脸火辣辣的疼。

    “你…你敢打老族长!”其余众人纷纷惊呼,看向张眠眠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你你……”族长也回过神来,怒气滔天,他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打了耳光,还当着全村人的面,这让他的老脸以后往哪搁?!

    “把那些不该出现在这的东西全给我丢出去!”老族长气得发抖,指着祠堂里的灵牌,怒视着张眠眠。

    “是。”一众人等撸起袖子立刻冲上前来。

    “谁敢—”

    “啪—”

    张言缀的手放在腰间的枪上,还未来得及拔出来,就又见她反手一记耳光扇在老族长肿起来的左脸上。这一掌扇得更狠,老族长颤抖着伸出枯槁般的手,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来。

    张眠眠一脸的厉色,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张家的逝者入我张家的祠堂,碍着你们这些龌龊的东西了?!”

    十岁的女孩临危不乱,气势丝毫不输男人。

    “目无尊长,把她给我绑起来!”

    “砰”子弹穿破空气,击中圆木,在上面炸出一个窟窿,吓得所有人惊慌失措,抱头蹲下不敢再动。

    张眠眠的手腕被张言缀紧紧钳制着,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冷峻的面容,带着不可侵犯的威慑和肃杀,“娣娣小不懂事,我替她向您老道歉。但,她与灵牌谁若敢动分毫,我必杀之!”

    “好,好,好啊,张家活该遭此一劫,你俩早晚也得死于神罚,天来收你们!”老族长气得直哆嗦,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他俩,吐出恶毒的诅咒,然后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仓惶离开。

    祠堂再次恢复宁静,只剩张眠眠和张言缀,空旷的大堂,除了雨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别无其他。

    良久,张言缀转过身来看着她,张眠眠抬头与他对望,一张瓷娃娃般精致的脸眉头紧皱,细看眼中还闪着泪光。

    “小叔叔,我手疼。”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再没先前的傲慢。

    张言缀看向她的手,确实肿了起来,再对上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毫不客气地严厉斥责道:“谁教你如此狂妄,敢对长辈出手?!”

    语落,张眠眠的小脸瞬间就耷拉下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闷声吸着鼻子,“小叔叔,爷爷奶奶还有爹爹娘亲不是死于神罚,是族长和村民们杀了他们,我看见了的。”

    “……”十岁孩子说的话他怎么会信,自当她在撒谎,瞧着又可怜,便没再斥责,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叔叔,把我留在你身边吧,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紧紧的望着他。

    张家亡了,一切亲缘随之而散,纵使他有吕布诸葛之才能,在如今的军中也难有出头之日。而张眠眠身上有着与姜家的婚约,就算婚姻不成还有白家…

    就凭这张言缀就不可能带她走,姜家白家都是名门望族无论财力还是人脉,对他来说是绝不能失的机缘。

    果然犹豫之色占据他的瞳孔,他闭上眼决绝道:“不行!”

    “小叔叔…”

    ‘看来还不够啊!’

    “张眠眠。”恶梦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张眠眠浑身一僵,汗毛倒竖,笑容逐渐消失。

    来了!

    抛开一切杂念,她从容不迫的抬起头来,绕开张言缀向他走去。

    “这个还你!”姜云尧伸手递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语气冷淡得就像是对待一个厌恶至极的人。

    “呵!”张眠眠轻笑一声,拿起信封嘲道:“你就非得挑现在?!这个时候的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让你如此狠毒的再往人心上插一把刀子?”

    “抱歉。”姜云尧一脸的云淡风轻,嘴上说着抱歉却是毫无歉意。

    “道歉有用的话,还…滚,道歉没用!”想起原身哭着求着姜元尧不要退婚,死乞白赖的嫁给他,最后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境地,还像狗一样赶出家门,她就气得发抖。

    “退亲书你既已接下,我们两家之间便再无瓜葛,此后就莫要纠缠了。”

    张眠眠用力的将信封丢在姜云尧的脸上,沙哑的嗓音也难掩怒气,“姜云尧,你个垃圾,臭鱼,烂虾,癞蛤蟆,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个什么鸟,劳资稀罕嫁你了?!”

    骂完,张眠眠感觉整个人都舒畅多了。殊不知,听见这污言秽语的两个男人,心中犹如投下块巨石。

    “张眠眠!”姜云尧满脸黑线,狠狠的呵斥着她的名字。

    “别叫我名字!”张眠眠的怒火彻底被点燃,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啊~”姜云尧被她的突袭吓到,吃痛呼叫。

    女子的力气终比不过男人,姜云尧一掌就将她推出老远,好在张言缀眼疾手快赶上来接住了她,不然这下摔坐下去,屁股肯定得摔成八瓣啰!

    “呸,脏死了!”张眠眠吐出一口血沫,厌恶极了的狠狠擦着嘴唇。

    “你……”姜云尧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额角青筋毕露,脸色涨得通红。

    张眠眠扬起头,瞪大眼睛直面他的怒火,毫不逊色。

    一直沉默的张言缀看着怀里倔犟倨傲的张眠眠,轻轻将她拉入身后,隔开两人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冷着脸说:“婚已退,姜大公子该滚了!”

    气走了姜云尧,张言缀看着还气鼓鼓的张眠眠,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