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故人3
第二天早晨，你第一次不想起床。 但你还是起来了，打点行装，准备上路，返回雒城。 你很平静的和潘玠打招呼，问他昨天晚上睡的如何。 潘玠说睡得挺好，一夜无梦。 “这家客栈的床倒比上一家更软和些，我睡得很好。昨天祭拜了父亲，原以为晚上会梦到，没想到一夜黑沉无梦。” 潘玠对你笑笑，“这样也好，往事已矣，人应当向前看，父亲想必也不愿我沉湎于过去。” “往事已矣……” 行到城门口，阴魂不散的家伙出现了。 一群官差模样的人看见你们，立即嚷嚷起来:“县府重要物品失窃，我等奉命盘查可疑之人！出城的人都要接受盘查！” “你，就是你！戴着面纱，鬼鬼祟祟的干嘛?” 一小吏伸手指着潘玠，向你们走过来。其他人呈包围之势，要堵住你们的退路。 你在周围看了一圈，立即看到城门旁一个酒楼二楼的身影。 贺准穿着绛色锦袍，衣服上花团锦簇，腰带上叮叮当当挂了十余串的金玉饰物，璀璨生辉，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 华服公子拿一把扇子挡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往楼下看。 贺准动用官差，有点出乎你的意料。不过仔细一想也合理。贺准的父亲是广汉郡守，做过梓潼县令，梓潼是他的起家之地，素有根基。 小吏说着就要去掀开潘玠的面纱。 你当然不能让他有所动作。你挡在潘玠身前，很温和的解释:“这位公人，我是雒城的天师，来梓潼有公干，他是和我一起的人，请行个方便。” 小吏态度相当蛮横，“你说你是天师你就是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假穿天师的道袍，假冒天师身份！我看你也很可疑！你，你们，跟我一起去县衙！” 你是个脾气很好，非常讲道理的人，面对这种有备而来的无理取闹，你仍然相当耐心，“我的确是梓潼的天师，这是我的令牌。” “哼！一块破令牌怎么证明身份！”小吏看也不看那块你递出来的令牌。 “正一道的令牌无法伪造，你们梓潼也有天师，你还可以找她来证明我的身份。” “我不管！县府重要物品失窃，你们两人外来人嫌疑最大！”小吏大声嚷嚷，指指点点，引得路上的行人驻足。 “不知贵县失窃了何物? 我会些法术，可以帮忙找寻一二。” “哼，你帮忙找? 就是你们偷的！来人，把这两个可疑之人绑到县衙！”围住你们的人上前，有一个人的手就要碰到你的衣角。 世间的道理有很多种，有的人容易被说服，有的人难以被说服。但有一种道理，是所有人都能听懂，都能理解的——谁硬谁有道理。 你抬起手，衣袖内法术的灵光闪烁。 这是人，不是妖鬼，不能杀…… 一挥衣袖，前面几人的身体突然定住。为首的小吏脸上还挂着猖狂的笑，维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 后面几人面面相觑。 你冲他们彬彬有礼的问，“几位公人，在下刚刚略施法术，可以证明我是天师吗？” 他们心中也有些惴惴，但得了上面的命令，不敢退后。 贺准下楼打破了僵持。 “几位兄弟，这两人是我认识的，不是什么偷东西的贼人，我可为他们担保。”贺准向着那几个小吏说。 小吏如蒙大赦，“哎呀，是贺主簿。既然是贺主簿认识的人，那肯定没有问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见谅，告辞——” 几人若无其事的要走，走出一半，有一人回来，对着你讨好的笑，“天师大人，既然误会解开了，可以把他们的定身解除吗？” 你非常好说话的解除了，他们一起快步离开。 贺准保持着假惺惺的笑容，下巴微抬，身姿挺拔，配上sao包的装束，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他对着你说话，但眼神不住地瞟向潘玠。 “天师大人真是大人有大量，让您见笑了。梓潼的小吏有眼无珠，怎么能说天师大人是偷东西的贼人呢？” 他特意在“偷东西”这几个字上咬了重音，于是你明白他在讽刺你带走潘玠。 这个人太烦了，果然像潘玠说的，像个苍蝇一样。 你不想和他废话，“贺准，你拦不住我，潘玠你也带不走。你还有什么招数?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贺准向你躬身行礼，连连口称冤枉，“天师大人误会我了！我哪里有什么招数！我与仁珪兄是儿时好友，多年未见，久别重逢，心情激荡。还有天师大人，气质出尘，道法高深，我心中仰慕。若二位不嫌弃，我备下薄酒，请两位同饮如何?” “嫌弃，你滚吧！”潘玠在你身后开口。 贺准露出受伤的神情，“仁珪兄，想当初，我们一起在山间嬉戏玩耍，何等快乐！三年前，你父亲出事，你受了重伤，我把你带到家里好好照料。你未脱离危险时，我衣不解带的陪了你几天几夜！这样的情谊，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吗？” 潘玠被他噎住，气得手指颤抖，“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这个……无耻下流之徒！” “况且——”贺准话音一转，很真诚的看着潘玠，“那时候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平安锁。还有后来，我又去了石溪村，找到很多你和你父亲的东西。这些我都好好帮你收起来了。” 贺准好像才突然想起似的，“哦，对了！还有伯父的尸骨，我也收殓了，好生安葬。你难道不想知道葬在何处吗？” 潘玠快要控制不住，看起来很想用他那打山鸡的法术给贺准来一下。但他想起这是在外面，人来人往的城门口。 潘玠咬牙切齿的说:“你以前从未和我说过。” 贺准露出淡淡的忧伤神情，“那时候，我以为我我们来日方长。想着你刚刚丧父，心情悲痛，便想等以后慢慢说。没想到，你说走就走。” 潘玠又被他这种此情可待成追忆的神情恶心到了，没好气的说:“你说吧，葬在哪里?还有我的平安锁，还给我！” 贺准那忧伤的神情如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从容不迫的说:“仁珪兄何必着急? 还有这位天师大人，你们远来辛苦，何不在梓潼多待几日，游山玩水，看看风土民情? 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潘玠沉默不语。 这两天留在雒城的符箓记号没有异动。按照七天巡视一次乱葬岗的频率，离下一次巡视还有五天。多留一段时间并无不可。 而且，贺准阴魂不散，若他还有别的动作——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也未尝不可。 “多留几日也行。” 贺准露出欣喜雀跃的笑容，“太好了！天师大人，梓潼虽然是小城，但美食可不少！说起这些，仁珪兄就了解了。前朝时候，一对诗人夫妻在梓潼居住，留下了‘金樽美酒香酥饼，相如弹琴醉文君’的诗句，说的就是梓潼的酥饼呐！仁珪兄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这酥饼。” 贺准有意无意的提起潘玠，提起他小时候的事。仿佛他和潘玠是这里的主人，而你是那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你假笑着对贺准说:“潘玠对美食的确很有研究。我们一起住在雒城时，潘玠天天给我做饭。潘玠的手艺，雒城最好的酒楼也要甘拜下风。” 听你夸张的称赞，潘玠有点不好意思。 “哦? 你们竟然是住在一起的吗？天师大人是世外之人，应守清规戒律，为何会和我这位好友，住，在，一，起，呢？”贺准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潘玠也就不好意思了一小会儿，马上开口，“阿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家可归，因此她好心收留我。你休要坏天师大人的清誉！” “阿，雪?叫得真亲密啊！”贺准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贺准转向潘玠，“仁珪兄怎么会无家可归？我家就是你永远的家！” “呵呵呵……滚！” 贺准就是有这种本领，几句话就要让潘玠说一次滚。 贺准整理整理衣袍，昂首挺胸，一点看不出被骂滚的气馁，“我家也有好厨子，虽然肯定比不上仁珪兄的手艺，但也勉强可以入口。不如就请二位到我家中一叙吧。” “谁爱吃你家的饭！你最好赶紧告诉我我父亲的尸骨葬在哪里，还有把我的东西全部还我！” “自然，自然，到了我家，咱们把酒言欢，我一定如实相告。”贺准笑眯眯的说。 “阿雪?”潘玠转向你，目光中有征求之意。 “去吧，多谢贺主簿招待了。”你淡定的向贺准行礼。 “哪里，哪里。”贺准向你回礼。 贺准的家是个豪宅，雕梁画栋。 他是县中主簿，俸禄只有三百石，按理说住不起这样的豪宅。但贺家世代为官，他父亲又是广汉的郡守，他这个官二代也享受到了不属于他这个职位的东西。 贺准对着潘玠喋喋不休的介绍，这个瓶子是前朝的古董，那幅画又是名家的手作，誓要把你这个平平无奇的天师比下去。 潘玠根本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