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角/33 假的

    下班高峰，公交车堵在街灯昏黄的高架桥上。

    陈萝芙仔细地打量女孩。

    第一眼，是眼皮上瞩目的蓝色亮片。她画着浓烈的妆，夸张的假睫毛、丰满的裸色嘴唇，本身五官难以看清。

    她蹙着粗长的两道眉，愤怒情绪昭然。

    “你要是说根本没有收到过那些礼物，你就完蛋了——”

    陈萝芙没有在脑海里搜寻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眼神迷茫，“抱歉，我去年不小心磕到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女孩却像被激怒了，脸颊涨得通红，“你又演！”

    “我没有......”

    “拿最佳女主的戏瘾发到我这里来了？”整车厢的视线都被她的大嗓门吸引，“陈萝芙，你再装傻，我就把戒指寄给你那个坏mama！”

    每一个字陈萝芙都听不懂。

    她不解地盯着，“戒指？”

    “......天呐，你真的失忆了？”女孩不可置信，“你托我订了三年的戒指，上面还刻了你和陈抒白的名字，你不记得了？”

    “陈抒白？”

    这个名字只短暂地存在于醒来以后，陈昱州的口中，一语带过。

    公交车重新启动。

    车身颠簸，女孩吃惊的表情一晃，“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我知道他，”她想了想，确认记忆无误，“他是我的弟弟。”

    “胡扯！”女孩的眉心扭成一团，“他不是哥哥吗？”

    冬日雨水反复无常。

    才停不久，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贴上车窗。

    陈萝芙笑，“你记错了。哥哥叫陈昱州。”

    女孩抓了抓头发，金黄色像一结麦秆，困惑地缠在指间。

    “我才没有记错，”她嘀咕着打开手机，“我还有你以前发来的照片......我要下了，你要去哪？”

    陈萝芙摇头，“我随便逛逛。”

    “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吧。”她站起身，“我要好好跟你说清楚。”

    心中的疑团隐隐松动，陈萝芙跟着她下了车。

    “你叫什么？”

    “杜晓琦，”她伸出手，“你可以叫我小七。”

    陈萝芙礼貌地跟她握了一下手。

    “我们以前是朋友吗？”她好奇，“从哪里认识的？”

    人行道狭窄，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伞檐的水珠沉默滴下。

    “你刚才没有听我说话吗，”她转过身，雨水没好气地甩在陈萝芙脸上，“我们在福利院住一个宿舍。各自被收养以后，我还以为不会再见了，没想到，高中还能在一个班。”

    陈萝芙：“哥哥明明说我没有上过高中。家里为我们请了家庭教师......”

    “狗屁。”杜晓琦翻了一个白眼，“我算是听明白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

    陈萝芙感到冒犯，“他是我的哥哥。”

    她们停在一间路边炒菜馆。

    杜晓琦突然收起夸张的语气，轻轻地咬字，“如果他不是呢？”

    “什么意思？”

    若有所感，心脏开始突突地狂跳。

    漫长且无言的对视中，时间的流速放慢，逐帧掠过。陈萝芙开始感到喘不过气。雨水沉重地砸在伞布上，一声、一声，好像要击垮什么。

    杜晓琦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

    她穿着蓝白校服，蹲在花坛后边。

    脖子伸长，又缩回来，对着镜头后背的人小声催促：快、快，哥下课了。

    她小心翼翼接过一块奶油蛋糕，抓准时机，兔子似地蹦了出去：生日快乐——！

    镜头剧烈地晃动几下。

    最后，定格在男生的脸上，仔细记录他的反应。

    不是陈昱州。

    不是任何她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