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一阵战栗涌过莉莉丝的全身，那是一种伴随着期待的强烈恐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动了咒语，有什么从指尖流入全身，像是一种灼烧侵蚀着她内心。

    莉莉丝痛得睁开眼，发现一个形象出现在闪烁的光网中。最初只不过是光线中的一个白点，就像是在网络的正中间打了一个结。随后这个形象迅速长大，几乎充满了包围她的血池。

    和那些不断游移的光线不同，这个形象纹丝不动，不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射穿乌云的烈日。这个形体披着白色的斗篷，斗篷的兜帽看不到面孔，只有一团光。

    「……」莲握着她的手，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我的女儿，以及，我的明亮之星」光团停顿了一下看向莲。

    莉莉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从没见过上帝，于是说了一句「你好啊，素未蒙面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光团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女儿，难怪他们都中意于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对女儿痛下杀手的原因呢？」莉莉丝也开门见山，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早就不在王座之上了，现在坐在那里的不是亚当，也不是米迦尔，而是乌列尔」光团的声音有些无奈。

    「你的意思是乌列尔要杀我？还是说你找我是想要我干什么？助你回到王座吗？」

    「我不会要求任何人做任何事，我只是想告诉你，王座也并非只有男人能坐」

    和以往总是难以解读的上帝不同，这次，他的话近乎直白。

    莲拥抱了莉莉丝安慰她，这让光点沉默了片刻，光芒的形象晃动了一下，缓缓发出『嘶嘶』电流声。

    「看起来你和我的星星关系很好。不过也不要太偏心了，你的哥哥，亚当这臭小子可为了你做了许多」他的语气就像是每个凡人父亲那样，带着一丝丝偏心。

    虽然莉莉丝真的和他不熟。但不知为何心底一阵暖洋洋，她朝着光点笑了「他对我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了。虽然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给他幸福」

    「我创造了你们和天使们，却从未考虑过他们的幸与不幸。光从这一点看，看来你做得比我好。不过，你和塞缪尔的婚事……嗯……还有待商榷」光点说完，便往前移动。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让莉莉丝跟随。她不知道莲有没有听到，刚想转头问他，却发现原本相握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松开。

    再抬头，

    如同附近有一座巨大的瀑布，正在发出一阵阵低沉却无比猛烈地轰鸣。莉莉丝意识到脚下的世界正在震颤中碎裂开，而自己已经闭紧了眼睛。

    莉莉丝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高大的宫殿中。

    到处铺满了细碎的水晶，它们仿佛河流一般蜿蜒回转，甚至像瀑布一样从高处落下，注入到圆形的盆地之中。四周巨型圆柱上雕刻着华丽繁复的图案，支撑着仿佛漂浮在天上的拱顶。

    这里的空气异常凝滞，莉莉丝有一种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来过这里了的感觉。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放下心来，她边跟着光点边开始回想刚才米迦勒让她召唤塞缪尔的话。

    召唤他的理由是什么呢？因为他是自己的婚约者，还是因为自己是女性必须依靠男人呢？

    如果什么事都要靠别人的话那也太可悲了。说到底自己不愿意做亚当的妻子也是因为不想要依附于男人，想要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关系，所以才会选择塞缪尔。

    光点最终穿过了宫殿，在庭院里停了下来。那里有座白色的亭子，很恢弘。莉莉丝说不出它是用什么材料雕刻而成，金色的植物盘旋而上。四周是瀑布的下游的池塘，闪亮的水晶从上至下腾跃而起，向四周散落发出叮咛地悦耳声音。壮观绮丽，令人神往。

    随着耀眼的光芒散去，一个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的黑发中年男人，正对着她和蔼可亲地微笑。

    他手指对着桌子轻点，下一秒，桌上出现了一座三层下午茶点心塔。第一层放置的芝士三明治，伊比利亚火腿。第二层是巧克力松饼，奶油和果酱。第三层则是草莓蛋糕，樱桃水果塔。眼前是镶着金边的茶杯，伯爵红茶冒着热气，圆柱形的晶莹水晶容器中装着牛奶，另一个稍小的容器里是五彩方糖。

    莉莉丝发现自己原本赤裸的身体不知何时也被换上了粉色佯装。

    她顶着帽檐宽阔的贵族帽，拿着小勺子绕着杯壁饶了三圈，朝对面的男人问「都说上帝的模样见仁见智，所以是我觉得帅大叔才是上帝对么？那如果我现在想你是个小女孩，你会变样吗？」

    男人抿了一口茶，似乎是对她的说法有异议「不，模样是我自己决定的」

    「额……你不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吗？胡子也很长」

    「啊，那个样子是我还是个牧羊人时的装扮。果然还是那个样子更容易被人类接受吗？」男人手摸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哈。哈。我这个粉色的裙子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这个年纪这样穿合适吗？」莉莉丝额头布满黑线。

    「非常合适」男人嘴角上扬，十分满意。

    喝进嘴里的红茶差点喷出来，莉莉丝硬是吞了下去，拿着一边的纸巾细细擦拭着嘴角「不说这些了。你找我一个人来这里为了什么？莲在哪里？」莉莉丝在这近乎童话世界的环境里感到十分平静，但即便如此，她更在乎莲的去向。

    「我的星星已经醒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还在梦里？」

    「不，这里是货真价实的伊甸园。是你和亚当原本要永远居住的地方，说不可惜是谎言，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嫁给他，除非……」

    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回答莉莉丝，虽然表情和善，但更像即将开展一场友好的谈判。

    「除非什么？」莉莉丝尝试把右腿放在左腿上换个坐姿，但发现厚重的裙摆根本不允许她做这种不淑女的动作。

    「除非你登上王座，那样就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任何事了」

    「哈哈。穿着你送我的洋装，坐在童话故事登上王座，让那些八百个心眼的男人臣服于我？」莉莉丝双腿放平，看着这个无人可猜透的父亲笑了起来「还是说，父亲想让我做你的专属傀儡呢？任凭你牵着线，毫不反抗地翩翩起舞」

    「父亲太难听了，叫爸爸」

    「你这老头差不多可以了，是在和我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吗？」

    莉莉丝拍着桌子脱口而出，这个行为让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视线躲闪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你这老头』也行，比父亲好听」

    「算了，反正我对天堂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你另谋高就吧」伸手不打笑脸人，莉莉丝无可奈何。这样一闹心情放松下来忽然就感觉肚子饿了。她伸手拿了一块水果塔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视线无法从男人慈祥的表情上移开。

    「嗯，这份不追求名利的豁达也做得比别人好。只是宝贝不好奇为什么天使军来的时间如此恰到好处」

    「咳咳，谁是你宝贝啊？咳咳，你想说什么？」猝不及防地被樱桃汁水呛住，莉莉丝咳嗽了起来。

    「乌列尔认为自己比天使长米迦尔更拥有审判灵魂的资格。为了证明自己，他知道共济会在何时何地举行黑弥撒。所以无论是召唤出了塞缪尔，还是去拯救凛的莲。只要消灭其一都能为他带来无上荣耀」

    男人叹了一口气，表情很是无奈。

    「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共济会玩弄致死？要等到罪恶发生了，才敢站出来，在圣光中，在道德制高点」

    「天使不能干预人类的行为，人类的善与恶，只能由米迦勒的正义之剑审判。这是我从最开始对天使下达的命令」

    「哈哈，难怪你的天使们一个个都要逃离天堂」莉莉丝不知道怎么评价，吃着水果塔气笑。

    这场下午茶在还算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上帝建议她能到处转转回忆一下曾经的伊甸园。若想醒来回到现实中，站进一处没有水的喷泉就行。说完他就重新成为光点消散了。

    从宫殿中走出，莉莉丝思考着男人最后和她说的话「若要重塑秩序，我就需要一个中立之人。见过纯洁，也触碰过黑暗，但仍毫无执念的人」

    她看着宫殿外的庭院中空无一人，抛光的石板路要比她见过的任何道路都要宽上几倍。每一块铺路的石块都被打磨得闪闪发光。道路两旁能看到优雅的建筑和光辉灿烂的树木，虽然没有风吹过，那些树枝还是在微微晃动。

    乐曲声不断从枝叶微妙的颤动中传出来，这声音几乎让她潸然泪下。『伊甸园』这是莉莉丝对着旋律的称呼，它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在最高的水晶平台上往外看，能看见远处有高峻的银色尖塔。超乎寻常的高度甚至让仰望它们的莉莉丝感到一阵眩晕。如梦幻般的存在，每一处细节都和记忆中的曾经重合。那座最高的尖塔下方的草坪是她最喜欢的野餐地点。带上野餐篮和粉色的格子野餐布，与众俊美天使嬉笑打闹……

    回忆是如此生动鲜活，呈现出超越凡尘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