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收留
不同于那位在咒术界内名气极高的强大却幼稚的六眼学长，七海建人无疑称得上是一位真正成熟而富有责任感的成年人。 故而如果告诉七海建人未来有一日他会与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坠入爱河并沉溺其中的话，大概只会得到他冷淡而不屑的一瞥。 无论是未成年的国中生，还是尚且没有毕业的高中生，对七海建人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他们无非都是需要被大人保护的小孩罢了。所以当七海建人撑着伞经过公寓楼下的商店时，他实在难以对可怜兮兮蹲在便利店门口的熟悉后辈视而不见——即使他已经离开咒术界很久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在犹豫片刻后，七海建人还是主动走向了那个一直在默默盯着他的小孩。 “前辈——”加茂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曾经帮助过自己一次的咒术界前辈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了，但她喜悦的呼唤很快被从自己肚子传出的声音打断了。 “咕噜咕噜。” 眼前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会让人极为怜惜的窘迫表情，湿漉漉的黑色长发黏在她素白的侧脸和颈侧，在那张美丽到令人眩目的面庞之下，这本该有些狼狈的状态反而让她多了些脆弱的美感，吸引了更多的注意。 注意到那些或隐晦或直白投来的目光，七海建人微微叹了口气，将刚刚从便利店内买来的另一把伞递到了女孩面前。 “如果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先跟我来。” 在回到公寓后，七海建人rou眼可见放松了很多，在将毛巾和热水递给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的后辈之后，他微微扯松了些紧绷的领带，工作一日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但他并未出声发表任何言论，而是一直安静地看着女孩擦干头发收拾好自己。直到一起吃完了从便利店买来的晚饭后，七海建人才终于开口。 “加茂，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说这些话时，他半蹲在沙发前，以一个毫无压迫感的姿势平视着坐在沙发上尚且有些慌乱的女高中生，尽可能地不给她带来任何的压力。 “我...” 似乎是有些难以解释，又或者是此刻的状态有些糟糕，女孩说话有些断续，逻辑上也有些颠倒，七海建人仔细听她说着，在弄清当下的情况时还尚有些惊讶。 对于曾经就读于咒术高专的七海建人而言，作为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并不算陌生；况且在一年前曾在无意间路遇并救下名叫“加茂薰”的女孩时，七海建人就已经完全回忆起了那个流传于咒术界内的传言。 除了继承了赤血cao术的加茂家嫡子外，加茂家还有一个更年长些的嫡女，虽不曾继承家传咒术，却有着令神明都会心动的美貌，仪容风度无一不佳，一直以来都被视作贵女的典范。 况且早在七海建人还就读于高专时，就曾听上一级的前辈们谈论起过这位加茂家的贵女。 “是悟的未婚妻啊！可真是恭喜你啊，据说可是难得的美女呢。” “什么未婚妻啊？老子可不会承认这种东西。”在友人促狭的打趣中，年轻的五条学长撇了撇嘴，“况且不管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鬼，再漂亮也称不上美女吧。” 也正因为“五条前辈的未婚妻”这一称呼，七海建人对加茂薰有着超乎意料的熟悉和了解。 而现在，时隔多年，七海建人从这位“未婚妻”本人的口中得知了她逃离了家族的现状。 “因为不想嫁给脾气糟糕的大少爷，所以在哥哥的帮助下逃走了。” 女孩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地说着，但眼底的雾气却逐渐积聚了起来。 “谢谢你的款待，前辈。”她说着，站了起来，对着七海建人认真地鞠了一躬，“我马上会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虽然他的性格的确有些糟糕，但其实为人并不差。”七海建人沉默了片刻，虽然完全可以体谅女孩子的心情，但难免对于曾经的前辈心怀同情。 “不，我是绝对不会和那样的家伙结婚的。”女孩的语气出奇得坚定，甚至带了一份决绝，“我讨厌那样的人。我要走了，七海前辈，再见！” 她说着，就要开门离开。 “不管怎么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实在有些不安全。”七海建人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放任后辈一个人半夜乱跑，“先去休息吧，具体情况明天再讨论。” 说罢，他拿起了自己沙发上的外套。 “我有事出去一趟。还是小孩就先不要想太多了，洗个热水澡就去休息吧。床留给你，可以锁好卧室的门。”他走出门时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我等等就会回来，如果半夜有事可以叫我，我会听到。” 他的态度温和而不容置疑，却完完全全安抚了惊慌 又狼狈地逃窜了许久的加茂薰。当加茂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完全被七海前辈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了，她摸了摸自己干净清爽的长发，又闻了闻身上散发着淡淡皂香的长袖t恤，压抑了多天的疲惫和泪水一起涌了上来。 伴随着眼角湿润的泪水，加茂薰沉入了几天以来最安稳的睡眠。 ＊ 此时已经临近深夜了，白日里行人如织的街道也变得空荡起来，七海建人坐在灯光昏暗的街边小酒馆，正准备着给五条悟打个电话询问情况。 但在拨通电话前，他的手机先一步响起。 看清来电名称显示，七海建人微微一愣，随即才接通了电话。 “七海，是我哦。” 电话中的声音让七海建人觉得很熟悉，正是他刚刚想要联系的五条悟。即便只能听到声音，依旧能够感受到五条悟那一如既往的轻浮态度。在他许久的无意义寒暄后，七海建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有什么事吗？” “诶，我刚刚没有说吗？是要找一个人啦——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超漂亮的女生？” 七海建人几乎下意识地意识到五条悟所说的大概是加茂薰。 虽然知道最好的选择大概就是将“逃婚高中生”的行踪告之其家人，但无论是加茂薰提起“未婚夫”时抗拒的眼泪，还是五条悟此时略带些漫不经心的令人火大的态度，都让七海建人并不想将加茂薰的行迹透露出去。 “什么？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七海建人甚至冷哼了一声，“漂亮算什么特点。” “那看来是没有了。如果你见到过的话，一定就会知道这绝对是她最明显的特点了。”五条悟忽然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等等把她的照片发过去吧，七海如果见到的话，就暂且帮我代为照顾一下吧。” “帮你照顾？这是什么人？” “她叫加茂薰，是我不听话的学生啦。”五条悟抱怨道，“完全不信任老师，自顾自地就逃跑了——真是令人头疼啊。” “学生？”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啊。被家族联姻要不爱的男人，连我都觉得火大欸。可明明说了我会解决，但还是说着，不想给老师添麻烦，这样的话跑掉了——很令人头痛吧。” 与其说是抱怨，五条悟现在的语气更多应该算是炫耀了。说到最喜欢的学生时，他语气中的得意意味都要透过电波传达出来了。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五条悟所说的照片也很快发来了，那是加茂薰三年前的入学证件照，虽然看起来尚且有些稚嫩，但仍可从其中看出难掩的风姿魅力。 七海建人有些出神地注视着这张照片。 在得知“加茂薰的未婚夫是五条悟”这件事是个乌龙后，七海建人略微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某些时候觉得五条悟称不上值得尊敬的前辈，但七海建人也的确是认可他的能力的。虽然早就决定好了要保护受封建家族迫害的后辈，但如果真的对上五条悟的话，七海建人也知晓自己大概毫无胜算，所幸这位已为人师的桀骜前辈和自己的目的大概是一致的。 想清这一点的七海建人觉得微微轻松了些。 回到家中的七海建人稍稍洗漱收拾了一下，也关上了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休息。 工作一天的疲惫与压力让他很快感觉到了困意，但不知道是因为对他的体型而言沙发实在逼仄，还是由于空气之中隐隐萦绕着的那股陌生女性身上的气息，七海建人睡得并不算安稳，一直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直到半夜他听到了卧室内传来的什么东西被打碎的清脆响声。 几乎立刻清醒过来的七海建人迅速起身，在敲门无人应答后果断地放弃了等待，直接选择强行开门。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卧室中的景象让七海建人一惊。 玻璃杯的碎片四散零落在地板上，尖锐的棱角反射出冷冷的光，黑发的少女无声无息地趴伏在地上，被碎玻璃刺穿的伤口已透过柔软的白色织物缓缓泅散开一片血色。 “喂，加茂！” 几乎在触碰到少女的瞬间，七海建人便立刻意识到了她昏迷的原因。大概是连日的疲惫和警惕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再加上淋雨着了凉，在安定下来后她的身体立刻开始了抗议：女孩那种干净素白的面容泛出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带着极为惊人的热意。 七海建人几乎下意识地要带她去医院。 但即便已经高烧至意识不太清晰了，加茂薰仍然勉力睁开了那双雾气蒙蒙的双眼。 “不可以去医院...” 几句说完这句话，她就再也支撑不住地重新陷入了昏迷。 ＊ 加茂薰是在第二天醒来的。 彼时正值傍晚，暖黄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客厅中的晚餐空气中飘散着nongnong的香气，厨房内还时不时传来油脂与食材相互碰撞发出的“吱吱”响声。 加茂薰缓缓坐起身，一直放在她额头上的退烧贴也失去粘性“啪嗒”一下掉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她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发热的额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又舒适的棉白睡裙，就连标签都被细心的去掉了。 加茂薰有些愣愣地看着食指上贴着的小熊创可贴，恍然间意识到不仅是胳膊上仍隐隐疼痛的割伤被人细心地涂药缠了绷带，就连手指上细小而容易被忽视的伤痕也被人妥帖地处理好。 温暖的灯光、食物的味道、被去除了标签的柔软衣物、被用心对待的小伤口、床头柜上放着的温水，还有那个戴着围裙从门口走来的可靠身影…这一切都让加茂薰意识到，如果“家”这个词能够被具象化的话，大概就是眼前这样吧。 见加茂薰醒了，七海建人微微松了口气，他摸了摸加茂薰已不再发热的额头，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已经不热了，很好。如果没有不舒服的话——”就起床吃点东西吧。 他的话甚至没有说完，就被加茂薰突然的动作打断了。 误以为七海建人要赶自己走，加茂薰近乎慌忙地抱住了眼前的前辈。她仰起了头，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足以令最狠心的人也会产生怜惜的渴求表情。 “不要赶我走…我可以留下吗，前辈…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即便是见多了异性示好的成年人七海建人，在面对露出可怜表情的后辈时也难得产生了些紧张而尴尬的情绪。他想要退后一步，却被紧紧抱住，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后知后觉意识到后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叫你去吃饭。” “真的吗！我可以留下和前辈一起生活了吗？” “不...” 七海建人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但看到眼前女孩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他还是咽回了将要脱口出的话语。 “…总之先去吃饭吧，小孩子不要担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