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下）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就抵达了四顾门的附近，把莲花楼安置好以后，他们三人一同前往四顾门。 “无颜告诉我，你曾是四顾门的门主。”笛飞声对李莲花说。 “是，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四顾门在肖紫衿手里，与我无关。” “自从你当着肖紫衿的面跳崖之后，四顾门的人就一直在找你。你确定现在要靠近这里吗？”方多病担心地问。 李莲花淡定地说：“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四顾门的人都出去找我了，我偏趁没人的时候来这儿逛逛，不正好没人管我吗？” 笛飞声皱眉：“跳崖……所以无颜说你忽然失踪，就是因为跳崖了吧。不过，你为何要跳崖？” 方多病抢先说道：“还不是肖紫衿那个小气鬼，左右看不顺眼李莲花，天天把李莲花当假想敌，想得脑子都坏掉了！三番四次逼李莲花，最后把人逼急了，只好跳崖了！后来李莲花没有来赴你的东海之约，大家才知道，他不仅跳崖了，还在跳崖前把他的少师剑给折了……要我说，肖紫衿真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方多病越讲越激动。 笛飞声看着李莲花，问：“你是剑客？你的剑叫少师剑？” “他有三把剑！少师、相夷太剑和刎颈。”方多病骄傲地说。 笛飞声被这几个名字又带出了几分朦胧的回忆。 这时候他们正好走到那个展览过假少师剑的台子，李莲花便停下脚步，对笛飞声说：“当时他们寻回了我落在东海的少师剑，你推我上去拿剑，结果你呢，一眼就看出来剑被人调包了，你一颗石子就把剑给打烂了，把众人吓得不行。” 笛飞声对此印象平平，摇摇头，说：“想不起来。” “没关系，四顾门还有一个地方被你毁了，去看看你自己的手笔，应该能想起来些什么。”李莲花说着，便领着二人往山里走去。 “既然那个肖紫衿害得你落入那般境地，我应该把他杀了才是。”笛飞声淡淡地说。 “哎，可别，金鸳盟和四顾门十年前就已经打过一次，两败俱伤，如今他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也是四顾门的门主了，你再杀他，金鸳盟和四顾门又要起战事，于谁都不利啊。”李莲花说。 “他将你害死，你还要替他说话？”方多病也说。 李莲花语重心长地对方多病说：“江湖恩怨呢，若是私人的事情，都好说，要打要杀没人管，可如今他有了这层身份，可不正好成了他的护身符、挡箭牌了么？人呢，退一步海阔天空，我都没在意，你俩这么在意做什么？再说了，我又没有真的死。” “十年前金鸳盟和四顾门就打过一次……这么说，我与你就是那时交过手？”笛飞声问。 李莲花叹了口气，说：“此话不准确……那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手……” 他们爬上四顾门的后山，方多病和笛飞声健步如飞，李莲花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好不容易爬到相思梨花阵所在的平台上，李莲花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累得不行。他随意地挥了挥袖子，说：“你自己转转吧，你当年通过威胁我，逼我带你来这里找人，”他缓了缓气，“你习惯性地投石问路，结果反而触动了这相思梨花阵。你躲了几次，无从破解，便只好以力破巧，一掌把这阵毁了。要我说，也就只有你做得到了。” 笛飞声慢悠悠地在这梨花不再的梨花阵中走，果然看到了自己催动内力隔山打牛的痕迹。他慢慢地看着，眼前似有梨花漫天纷飞而过。他想起来，当时待他破了相思梨花阵，便有好几个百川院和四顾门的人冲着他攻击。而其中有一人身着红色婚服，他的名字好像就是…… “肖紫衿……”笛飞声喃喃道，“当时就该把他的经脉都震断，废了他的武功。” 方多病走到他身边，这一次，难得和笛飞声站在了同一阵线。“什么时候杀肖紫衿，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那先让你来，不然我怕我一招就把他杀了。”笛飞声冷笑道。 方多病无语：“说你是自大狂还真没冤枉你。” 李莲花这时休息好了，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问笛飞声：“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笛飞声点头。“嗯，正和方多病说呢，当时就该把肖紫衿给杀了。” 李莲花呵呵一笑，懒得接话。“我刚才想起，这里附近好像可以俯瞰到东海，岸边则是当年四顾门和金鸳盟大战的遗址。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笛飞声和方多病皆说：“好。” 李莲花走了两步，忽然对方多病说：“对了，方小宝，我忘了带上赢珠甲，此物呢，有助于阿飞想起更多的事情，你腿脚快，帮忙去取回来可好？” 方多病不情不愿地说：“行吧。” 待方多病离开，笛飞声就说：“说吧，特地支开方多病，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单独和你聊聊东海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和方多病说过，他也没必要知道。”李莲花继续和笛飞声走着，渐渐的，海天相接处出现在了眼前，东海慢慢的露出了它深邃幽深的模样，“先前你说觉得莲花楼‘熟悉’，这是因为……它本就是你打造的。十年前，我与你最后一次约战于东海，你带上了数名金鸳盟精锐乘坐一艘大船在海上等着我，而我孤身赴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把船打得不成样子，唯独你起居所用的那一座船上小楼保留得甚是完整，后来被冲到了岸边。我从普渡寺疗伤下来后，正好看到了它，这才把它收拾收拾，慢慢的改成了自己的家。” “所以……这是把我的东西变成了你的。”笛飞声挑眉，戏谑道。 李莲花笑了笑，说：“是啊，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那屋子里头有不少金银装饰，海水冲也冲不走，不然我还没钱去买马把楼给拉走呢。” “重创了我，却还敢利用我的屋子，你不仅鸠占鹊巢，还挺厚脸皮啊。” “我不也被你重创了吗……彼此彼此。” “碧茶之毒可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那也是你们金鸳盟的人收买了四顾门的云彼丘给我下的……”李莲花一顿，慢慢的把视线挪到了笛飞声身上，“你想起来了？” 笛飞声立在山头，海风吹得两人发丝飞起，发尾飘飘摇摇地好似纠缠在了一块儿。“从第一次听到李相夷的名字，我就慢慢的想起来了很多事情。而来到这里，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我终于想起来，我们十五年前就在东海边不打不相识，巧的是，我们各自成立的四顾门和金鸳盟都在东海附近。当年只是各自为了心中的‘武道’行事，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人算计了一场，让东海成了我们相遇而后分崩离析的地方。” 他侧身，认真地看着李莲花，说：“李莲花，以前我从未考虑过你想不想和我再战一场，我只想的是当年的比试不公平，要与你公平地再战一场……实际上，这才是对你最大的不公平。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我会记得自己此前说过的话，不再找你比试。至于方多病……确实后生可畏，我会等他成长为传奇的那一天，再与他争个高低的。” 李莲花望着笛飞声，笛飞声也望着他，随后，两人终是相视一笑。 “老笛。”李莲花轻轻地说，“谢谢你。” “他可是自称是你的徒弟，他若是不能青出于蓝，我就得替你这个师父好好教训他。” 李莲花心中一颤。“你替我……怎么听起来像在安排后事了？”他强颜欢笑道。 “别忘了，生死契，你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 李莲花看见方多病远远地出现。他惆怅地低下头，踢开了一颗石头，喃喃道：“我怎么忽然……不想死了呢？” 方多病跑到笛飞声面前，把赢珠甲递给了他。 李莲花挥了挥手，率先迈步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走了，他已经把往事都想起来了。” 笛飞声谦虚地说：“也没全想起，八成吧。” 方多病难以置信地看着笛飞声：“就……就想起来了？！那赢珠甲……” “没用的东西。”笛飞声熟练地朝方多病开嘲讽，随后也大步离开了。 “你！”方多病追上笛飞声，一脚朝他踹去。笛飞声像背后长眼了似的，轻松躲过。 笛飞声拦住想要继续腿脚攻击的方多病，侧头对李莲花说：“当时确实是角丽谯对我下了生死契，我们不如一起去讨伐她，逼她开口，告诉我们怎么解开生死契。她这人做事一向决绝，中了生死契的你一定没有生路，可是，若是解开生死契，或许，还能搏一条生路。” “……若是解开了也没有生路呢？” “那就再想办法。”笛飞声冷冷道，“之前你一心求死，无论是威胁你、强迫你、甚至把忘川花送到你面前，你都不愿活。现在你想活了，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没有了忘川花，说不定还有三生草、彼岸叶之流可以救你。我这次，一定、一定要救活你。” 笛飞声用哨子唤来了无颜，秘密安排好了金鸳盟的部署，他们会在今天夜里突袭角丽谯的鱼龙牛马帮，杀她个措手不及。 中午他们在莲花楼吃过饭，然后李莲花小憩了一会儿。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却依然无法视物。 呵……碧茶之毒又发作了啊。 他静静地坐起身，听着方多病和笛飞声在莲花楼里里外外走来走去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有人进来屋里了，听脚步声是在朝他走来。李莲花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大片的白光和阴影，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不过，若是方多病的话，应该早就咋咋唬唬地和他说起话来。估计，来人是笛飞声吧？于是，李莲花试探性地喊了声：“老笛？” 来人没有说话，突然欺身上前，李莲花只觉眼前一黑，嘴唇贴上了温热、柔软的……另一双嘴唇！ 他大骇，往后一躲。可那人不依不饶，追着李莲花亲。他双手紧紧地钳着李莲花的双肩，单膝跪在床上，逼得李莲花仰头与他接吻。 李莲花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紧紧地抓着手中的被子，捏出两团褶皱。他的嘴巴和牙齿紧紧闭着，而那人吻技很不熟练的样子，只知道胡乱地贴嘴唇罢了。 李莲花双手动不了，不能把人推开，但他还可以脑袋左右扭动躲开亲吻，很快被他逮到一个空档，他大喊了一声：“阿飞！” 话音刚落，笛飞声就大步冲了进来，那人也被笛飞声一把从李莲花面前扯开。 李莲花虚脱地靠在床头，喘着气。 笛飞声提着方多病的后颈衣领，冷声问：“你干嘛呢？” 方多病狠狠地把自己的衣服从笛飞声的手中挣脱出来，反手拉住笛飞声的衣领，把他往屋外拽，边拽边说：“笛飞声，今天我们势均力敌地来打一架！谁输了……”后面的声音李莲花听不见了，那两人应该是用轻功飞走了。 狐狸精哼哼唧唧地在床边打转，李莲花牵起一个微笑，伸手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狐狸精的狗头。 狐狸精舔他的手，李莲花挠挠它的下巴。李莲花捏着嗓音，用他专门对狐狸精说话的语调说：“狐狸精，我什么也看不见，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哎……” 过了一会儿，他把狐狸精抱在怀里，双眼失焦，手上却是熟练地撸狐狸精的毛。狐狸精咧着嘴，吐出舌头，嗅嗅李莲花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它自己的鼻子，乖乖缩进李莲花的怀里。 李莲花慢慢地给狐狸精梳着毛，发呆，想着自己哪里招惹方多病了，为什么他要突然强吻自己？尤其是，李莲花分明问了“老笛？”，可是方多病偏不吭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是怕自己出声就露馅了么？抑或是，在李莲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多病就笃定了李莲花的眼疾复发了，于是趁人之危，做这些事情…… 李莲花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方多病生涩、粗暴的吻技实在令他不敢恭维，可以列入他的噩梦素材中了。 撇开这个不谈，难道，方多病看出来了他和笛飞声的关系，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李莲花捂着胸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笛飞声的生命力有些波动，想来是两人在打架了。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方多病对于解开生死契一事的执着，以及被问及原因时的支支吾吾。 “难道是因为这个么……”李莲花摇摇头，“嫉妒老笛可以感受到我的生命力，而他自己却被蒙在鼓里，所以他觉得只要解开生死契，他和老笛就扯平了……” 他一直以为方多病把自己当好朋友，所以在发现自己和笛飞声早就认识且是多年好友之后，有朋友间的占有欲，也可以理解。但是这一吻一下子颠覆了他的想法。方多病对他的感情，居然是爱欲？ 李莲花叹了口气。 他早已向笛飞声表明心意，对方多病，他怕是只能辜负了啊……